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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诗人古马的先锋意识

编辑:admin 阅读:1657 次更新:2020-01-04 举报

一位相熟的新诗研究学者在读到古马的《渡口》时说:“这就是那种很像诗的诗,其实是一种准诗状态的东西。”我想,如果他对《渡口》有一个真正深入的品读的话,凭他的学识,他一定不会作出如此草率的判断。著名诗歌评论家张德明教授是这样评价古马的诗的:“……在取象之妙、造语之精、结构之妙、立意之深方面,体现得较为充分,称这些诗作为当代诗歌中的精品,是一点都不为过的。”(张德明《精品、名作及其他——古马诗集<大河源>印象》)诚然,古马的诗歌创作,精品多多,以短诗《渡口》为例,古马正是运用独特的结构、精妙的语言、深邃的立意,构筑了一个张力无限的诗意空间。

“……我已经走了

一只无人的渡船

灰蒙蒙的水浪

远处山峦

这些都不能安顿你们”

诗的开头,一个“前置式”的省略,可谓匠心独运,一开始就凸显出诗歌结构和语言的魅力,让人感到震撼。在一种“野渡无人舟自横”的空旷邈远的古典意味中,“我”是渡口的先来者,“你们”都是后来者。在这样的一个渡口,“一只无人的渡船”、“灰蒙蒙的水浪”、“远处的山峦”,都不能安顿后来者。人生总是空旷寂寥的,那么能够安顿“你们”的,又是什么呢?诗人没有说出,或者,诗人自己也说不出,因为他本身,在这首诗中就是以一个探索者的身份出现的。在诗的第一节,诗人借取象造境之妙,统摄全诗,营造了一个意趣隽永的审美空间。“我”已经走了,离开了这一个渡口,但“我”要到哪里去呢?这就需要读者凭借自己的经验、想象和价值判断作出不同层面的体悟了。博尔赫斯谈到写作时,有一个著名的观点:“我认为写作不过是一件(作者和读者)分工合作的工作而已……”,“作家只能暗示,要让读者自己去想象”,“让作品更丰富”。(博尔赫斯《诗人的信条》)古马深谙此道。《渡口》一诗,一般的读者只会得到一个静止孤立的片断式的场景,那么他得到的“离开”,就是“终结”;而高明的读者,会进入一个动态的发展的诗意空间,此时的“离开”并不是已经“完成”,而是一个新的开始,探索者离开了这个渡口,向下一个渡口进发,他会在下一个渡口再等“你们”。这就在诗歌的意义层面上给读者留下了生命的积极启示。

“我已经走了”,而这时,“你们”来了。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是一个渡口,后来者会发现,先驱者留下的“冷落的灰烬和锅碗的碎片”,这里,诗意的审美空间骤然打开,我们的眼前会展现出“我正在耐心细致地翻烤一条大鱼/为一个人,为天地间一场盛宴/也为后来的你们”这样的美妙场景。好一个“耐心细致”,可见“我”为了“一场盛宴”的态度何其认真、执着。人生是一场盛宴,同时也是一场苦旅,在每一个渡口,热爱生活、勇于开拓的人,总会“耐心细致”地做好每一件事情。

生活如此,生命中的其他方面又何尝不是如此!在《渡口》一诗中,诗人古马是以一个先驱者的姿态出现的。从另一种意义上讲,这正是表现了诗人古马的先锋意识,他暗示我们,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完成”,而在于开拓和自我超越。这种先锋意识不仅表现在他对待生命的态度上,同时也表现在他对百年新诗的走向和出路的探索和思考上。新诗的出路有多种可能,古马在苦苦追寻其中一种。

“仓庚于飞,熠燿其羽。”九十年代以来,古马就是披着“先锋诗人”的光辉熠耀于中国诗坛而成为西部诗人的杰出代表的,一路走来,在近几年他的诗歌风格发生了较为明显的变化。有些新诗研究者对他的这一风格变化表现出不适应。古马近年诗风的转变,以我有限的阅读和浅陋的见识,我认为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句式中谣曲式语调的植入,使诗歌的意蕴更具西部的现代生活气息,更加旷远、隽永而神秘。这在他的近作《谣曲:蒙古马》《曼德拉山岩画:金色斑点》和《转场》等诗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古马诗风转变的另一个方面,表现在手法上趋向于传统诗歌美学的回归。这在《渡口》一诗中可得到有力的例证。结合《渡口》全诗,不管是取象的精致,还是构境的情景交融,古马都自觉地从古典诗词中汲取营养,我们从中可以感受到他深厚的古典底蕴。

我曾跟古马讨论交流过传统的取舍问题。他说,二千多年的古典传统,我们的根就在这里,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不能随便抹杀。在《文学回忆录》中,木心甚至说,宁可要那三百零五首《诗经》抒情诗,也不要荷马史诗。他说:“任何各国古典抒情诗都不及《诗经》,可惜外文无法翻译。”(木心《文学回忆录》上册《第十讲:印度的史诗·中国的诗经》)他还说:“……《离骚》,能和西方交响乐——瓦格纳、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西贝柳斯(Jean Sibelius)、法朗克(Cesar Franck)——媲美。”(木心《文学回忆录》上册《第十二讲:楚辞与屈原》)在一味否定传统,献媚于西方诗歌风潮涌动的中国当代诗坛,在“现代性”(姑且不论什么是“现代性”从来就没有人能说得清楚)的呼声几乎一边倒的今天,古马突然来了个“向后转”,把眼光抛向了浩瀚厚重的传统,是冒着一定风险的。但古马在《渡口》一诗的结尾表明了他的诗学态度:“庄重如许/饥渴如许/……如许地知足。”生命的意义在于探索,在于超越,不管是否成功,因为热爱过,执着过,也就可以告慰自己了。

然而,从《渡口》一诗本身所作出的探索尝试,我认为是一个成功的典范。这首诗的取象之妙、结构之精、造语之美、意蕴之深,正是表现出诗歌精致、典雅和高远的传统诗美品质。而缺乏文化自信,一味盲目追崇西方诗歌而鄙夷传统,开口必言“现代性”的“先锋诗人”们,常常是以为了对“生命真实”的认领而牺牲这些传统诗美品质为代价的。著名的诗歌理论家沈奇说:“经典的生成,总是以趋向于整合了先锋与传统的有价值的东西,而落于常态写作的创作机制。”(沈奇《从“先锋”到“常态”——先锋诗歌二十年之反思与前瞻》)诗人古马在进行多年的“先锋”探索之后,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警惕,他在近几年的创作实践中所做出的努力,正是与沈奇先生这一诗学观点不谋而合。这种保持清醒意识,消解“群体性格”而真正回到个人写作,从而“葆有从容优雅的诗歌精神(指主体精神的优雅而非写优雅的诗)和自我约束风度而本质行走的写作”,(沈奇《从“先锋”到“常态”——先锋诗歌二十年之反思与前瞻》)应为当下诗学界所推崇。

从先锋性(这一“先锋”非古马一贯所秉持的先锋精神,二者有着质的区别)写作过渡到常态性写作的自在状态,正是古马的另一个“渡口”。因此,我在对古马的《渡口》作深度的读悟时,始终认为他的先锋意识和探索精神,所呈现的是两个维度上的精神状态:一个是生命意义上的“渡口”,另一个是诗学意义上的“渡口”,惟其如此,才能真正挖掘到《渡口》一首的诗学价值。在诗学意义上,古马的探索无疑是成功的,但在当下的诗歌研究者眼中,未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附:

渡口

……我已经走了

一只无人的渡船

灰蒙蒙的水浪

远处山峦

这些都不能安顿你们

假若你们在此驻足

发现渡头有冷落的灰烬和锅碗的碎片

请想起一个野火熏烤的晚夕吧

那时,我正在耐心细致地翻烤一条大鱼

为一个人,为天地间一场盛宴

也为后来的你们

那时,蛙声把黄河古象的骨殖和两岸的旱柳都叫绿了

闷雷,给草棵间忙碌的蚂蚁增添透明的翅羽

绿雨潇潇

渡口

口含灯火

……我已经走了,我生活过

也短暂地

爱过

庄重如许

饥渴如许

……是如许地知足

(作者:郑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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