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龙民》（四十七）

第四十七章    东进序曲

转眼新年又到，信息灵通人士传出消息，国家从2006年1月1日起免收农业税。这个消息就像是爆炸了一颗原子弹，龙村的老百姓，吃饭的放下碗筷，干活的放下手头的活计，卧床不起的病人爬了起来，不管男女老少都奔走相告。农治武听农平平说了免税消息，当面严厉地批评孙子是猪脑壳，仅凭道听途说，散布谣言。农平平怎么解释他都不信，他冒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迎着凛冽的寒风走出家门打探。

人们在雪地里议论纷纷，都说免税了，大学生村官陈苗苗给人们仔细地讲解了国家免税政策。农治武茫茫然呆了好长时间，感慨万端地说：“稀奇！稀奇！真是稀奇！我活了８０多岁，还没听说过，种田不但不交税反而还得钱，这可是农民的大喜事啊！值得庆贺。”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人们迅速响应，跑到商店打酒买鞭。晚上，家家户户像过年过节一样，吃肉喝酒，燃放鞭炮，有的还大放烟花，龙村沸腾了！

国家免收农业税，农民种田的积极性空前高涨，但进城打工的热情也没有减弱。春节刚过，农国庆就随着出门打工的潮流涌向城市。

这天，农国庆在湖南美源正组织工程结构验收，王嘉塘厂长从办公室跑来，气喘嘘嘘地说：“农工，老板刚才来电话，要你马上回总部，你快走吧！明天早晨总部有小车在武昌火车站接你。”

“好，我知道了。”农国庆微微一笑，对王嘉塘说，“王厂长，你快安排宁会计去买下午的火车票啊！”

“我已经安排了。”王嘉塘笑容可掬地望着农国庆，“看来，你又要接受新的任务了。”

“钱总跟你说什么了？”农国庆见王嘉塘摇头，不再多问，看一眼停滞不前的验收人员，微笑着说，“你们都站着干什么？验收啊！继续验收。”又扫视一下施工单位曹经理、监理单位戚总监、质检站谢站长，不无遗憾地说，“看来，今天不能给各位敬酒了，只能后会有期啦。”

农国庆第二日回到总部，来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前，还未开口，总经理秘书站了起来，客气地问：“请问，您是……”

“我叫农国庆，从……”

“喔！您就是从湖南美源回来的无锋剑、联源祥的三朝元老、人们颇有争议的农工。”她脸上带笑，嘴里恭维，手按直通电话键，俯身对着电话汇报说，“老板，农工回来了。”

“我不是说过吗？”电话里传来钱源广带有批评的口气，“农工回来，不需通报，直接请进。”

小姐旋风般转至门旁，伸左手开门，右手由外向内轻轻引领：“农工，您请。”

农国庆挥手致谢。

走进总经理办公室，见钱源广坐在7字形老板桌内的老板椅上，正在严肃的口授指示。总经理助理宗主利隔着老板桌，坐在钱源广对面，拿着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看到农国庆进门，钱源广站了起来，伸出右手，高兴地说：“农工，回来了，好快啊！从家门前经过，也没进门看看？”

    农国庆又一次被动地上前握手，回答说：“回来了，没搞清楚要我回来的原由就回家，心里不踏实，只要晚上能回家就行！”

    “哈哈哈，”室内荡漾着三个男人的笑声，笑声荡平了老板与农民工之间的高低差。笑声中，农国庆又侧身同宗助理握手问好后说：“你们谈工作啊！我先出去等会儿。”说罢转身。

   “农工，别走，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喝杯茶，不妨听一听。”钱源广留住农国庆，又接通秘书电话，“小袁，给农工泡杯茶，打电话叫姚林伟快来，然后，把东西拿进来。”钱源广挂断秘书电话又对宗助理说，“关于公司福利方案，我有三个意见，第一、在公司工作１０年以上的，科长配小车。第二、在公司工作１５年以上的，职工可以以成本价购住房一套，副科长优惠５０℅，科长免费获得。第三……”

    农国庆坐进沙发，耳听钱源广讲话，眼睛浏览着总经理室的装饰，慢慢地，心思全部转移到欣赏总经理室的艺术装饰上来，他们还讲了什么，就听而不闻了。

农国庆细细观赏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地面铺着米黄色全瓷玻花地面砖。皮球黄颜色的老板桌上蹲一尊约５０厘米高的招财避邪、降魔镇宅黄玉石貔貅。橘黄色的文件柜，点缀着淡黄色的墙壁。以浅黄色为主色调的三级吊顶天棚，用紫色线条组合成简捷、明快、大方的图案。图案内镶嵌着一副金龙腾飞图，栩栩如生的金龙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灯光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金光，令人眼花缭乱。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东面墙上挂着世界地图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北面墙上一幅晨曦田园水墨画和一幅出之大家手笔的草书《咏蛙》诗。西面墙上挂着国家和省市各级领导来联源祥集团检查工作时留影的放大彩照。顺墙脚一溜摆放着一整套杏黄色真皮沙发经西南墙角柜式冷暖空调至南面落地窗前。落地窗窗帘拉下，午后的太阳透过落地窗菜花黄颜色的窗帘照进室内，豪华、富丽堂皇、流光溢彩的办公室更加光辉灿烂，金碧辉煌。

啊！这就是联源祥集团最高统帅部、董事长办公室、统领十个公司的总经理决策地。农国庆又把眼睛盯上咏蛙诗：

独坐池塘似虎踞，

绿荫树下养精神。

春来我不先开口，

哪个虫儿敢作声？

农国庆正在聚精会神地品味……忽然听到一声喊：“农工，你回来了？”

农国庆回过头，见是姚林伟向自己走来，便迎上前去同姚林伟握手，亲热地问：“好长时间没看到你，现在哪里？”

“我在福建……”

“你俩都坐下。”未等姚林伟说完，钱源广面向农国庆，心情愉快地说，“老板在福建建闽源食品厂，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农国庆摇头。

“现在，闽源食品厂已经启动，填土工程到现在还未签合同，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我考虑再三，只有你这个‘无锋剑’过去最合适。”

农国庆一时难以应对，低眉略思，微笑着答：“愿意是愿意，就怕工作不能让你满意。”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有些人拍胸发誓，保证如何如何，结果却不是那回事。世上没有十全十美，做到十全九美就很不错了。你过去后，就是闽源工程的项目经理。你要大胆工作，一万元以下的开支你可以先斩后奏，不要怕得罪人，不要怕犯错，就是有什么错，也是老板的错，老板无识人之明，用人不当嘛！”又关心地问，“听说你的孩子平平在广州做豆腐，他学的专业岂不浪费了？叫他到我这儿来吧！”

“谢谢钱总。”农国庆老实回答，“孩子长期在家待岗也不是办法，他女朋友的父母说只要平平愿意，就把豆腐摊子给平平经营，顺其自然吧！”

“你要意思、意思。”姚林伟插话带做点钱手势。

“说实话，我在老婆的逼迫下，给平平单位领导送过红包。”农国庆懊悔地说，“当时领导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没有什么意思’。领导说‘这样就不够意思了’。我说‘小意思、小意思’。领导说‘你这人真有意思’。我说‘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领导说‘那我就不好意思啦’！我逃着说‘是我不好意思’。结果，等了半年，也没有通知平平上班的意思。”

农国庆一番自损似的绕口令，逗乐了在场所有的人。

钱源广笑着摆摆手，说：“为了工作的方便，老板给你配了两样东西。”他手指搁在茶几上的一大一小纸箱，接着说，“一部笔记本电脑”和“一架数码像机。把你的伊媚儿和QQ号告诉小袁。”

钱源广看一眼小袁。秘书会意，正打算问电子邮箱，忽然想起一事，轻“哦”一声，说：“农工，你的用工合同已经到期，请你续签。”袁秘书拿来合同书递给农国庆。又问，“农工，您的伊媚儿（email）？”

    农国庆手拿合同，心里沉思：本打算建好美源就回家陪伴老婆，养老抚孙种责任田，没想到钱源广又要自己去建闽源，看钱源广今天的刻意安排，委重任给特权配电脑已不寻常，关心农民工的家人更是罕见，为什么？这只能说明钱源广在闽源建设上决策失误，闽源建设出问题了，问题出在哪里？填土为啥不签合同？钱源广为何不明说？总之，在这个时候说不，钱源广不爽，自己也不甘。于是，在合同上签字后，放下笔，端起茶杯喝一口茶，对袁秘书说：“NGQ960518@163.com网易，QQ号９６０５１８姓名农国庆。”

    “好吉利的数字啊！”秘书小姐一边记录一边称赞。

“是吗？”农国庆笑答：“９６年５月１８日是联源祥公司第一期工程动工纪念日，当然吉利。”

钱源广虽然察觉到农国庆续签用工合同时舜间地犹豫，还是满面春风地说：“９６年５月１８日，也是农工进联源祥公司的纪念日，对吧？”钱源广见农国庆点头，微笑着回到正题，“好啦！就这么定了，晚上老板在“食全酒美”大酒店为你饯行。吃饭后小车送你回家，明天再去接你。”钱源广看一眼姚林伟，再看着农国庆，“明日凌晨４点３０分小车送你们到天河机场坐８点３０分飞机东进。具体情况由阿伟向你介绍，遇事你们商量着办，有事电话联系。”

阳春三月，艳阳高照,莺飞草长。闽源工程工地上，拉土的车辆来来往往，施工的人群忙忙碌碌，搅拌机的轰鸣声，振动器的欢叫声，工地人员的嘈杂声，汇合成一幅闽源食品厂建设的热闹表象。

闽源食品厂筹建组的会计郭由舒开车在厦门高崎机场接上姚林伟和农国庆，驱车来到３１９国道旁边的闽源食品厂工地。三人下车后，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来到施工现场。

施工方技术员施绿石迎了上来，说：“姚总，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找你。”

“你好。”姚林伟挥手致意，问道，“有事吗？你们的经理呢？”

“茹经理，姚总找你。” 施技术员对着现场办公室先喊经理又回过身来答话，“我们公司吴总来了，同茹经理在办公室谈工作。”

“姚总，我正要找你。”经理茹爱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面前，“听说你回来了，我估计你会先来工地，所以，我在这儿等你。今天打算把机修房基础做起来，你要看看基槽啊 ！”

“我……”姚林伟正想介绍从总部来的农国庆跟茹爱新见面，农国庆拉了一下姚林伟的衣衫，意思是“不忙介绍。”

“我……我不是来了吗？哟！吴总亲自来了！”姚林伟说着话迎向狮龙建设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吴成威。

吴总看一眼干活的工人，指着正在做砖基础的基槽问茹爱新：“这是什么房子，跨度这么大，你们就这样做基础？”

“这是机修房，施工，你把图纸拿来。”茹爱新一边回答吴总问话一边接过图纸，展开呈到吴总眼前，说，“你看，图纸是这样设计的。”

“根据经验。”吴总看图后，知道这是业主自己画的图，故意眉头一皱，生气地说，“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大的跨度，这么小的地耐力，要做钢筋混凝土有梁带形基础，中间的柱子要做杯形基础。你开什么玩笑，想砸公司的牌子吗？停工，你跟姚总商量好后再做。”说完话，气冲冲坐车走了。

农国庆见状，庆幸自己制定的“以静制动”战略是正确的。看一眼姚林伟，问：“你说办公楼建在哪里？走，我们去看看。”说着话走开。

这时，天空飘来一片乌云，并没有遮住太阳的光芒，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了下来，接着就是一阵大雨，不一会儿又雨过天晴。

“这福建春天的气候，怎么就像湖北的夏天。”农国庆坐在车里说，“说变就变，没有一点儿征兆。”

“这里就是这样，雨说下就下。”姚林伟解答，“人们说，这是临海地区的天气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