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祭

       五七祭

         黄菜花

二〇一八年一月十日中午，世界一片混沌。这个黑色的日子！噩耗传来。惊愕中，我不相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肯定是搞错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妈妈！您怎么可能离开我们，一个人静静地走？！……

然后，我看见了您的遗体。我仍是不信！妈妈！您定是昏迷了！被他们稀里糊涂地装进了玻璃棺！我哭着呼您喊您：“怎么回事？！给我起来！！不要躺着！！……”幻想您突然醒了，茫然地睁开眼睛：“嘢？这是啥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听见哀乐一直不停地在响，看见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妈妈！您，难道？真走了？？不然，这么多的宾客，您咋不起身应酬？您是多么讲礼数的一个人啊！妈妈！您为何就不理不睬了呢？！……

第二日，是您火化的日子。我看见了您的遗容。脸上有一道印痕，皱着眉头，咬紧了牙关。妈妈！您一定是勇敢不屈地反抗了无常的索命！您是多么舍不得离开您心爱的子孙么啊！那索命的力量过于强大了吗？是不可抗拒的吗？你的子孙任何一个在场，都可以三拳两脚将它打飞！可我们不在你眼前啊！！可恨的无常！可怜的母亲！！儿孙满堂，却一个人孤苦地挣扎！他们说您是脑出血；他们说您是心肌梗死；他们说您是摔着了！怎么可能！！！我的一直健康活泼，开朗有趣的老娘，会为这点刺激就倒下呢？！……

我看见您从火化炉出来，火化师小心翼翼地将您入殓。除了心肝把把，一切都烧成了灰啊！妈妈！！您在人间已荡然无存！留给我们的最后影像，是那红红的心肝把把！那是您依然深爱我们的心吗？妈妈！我懂，您的心肝与我们同在！

第三日，是您归葬的日子。凌晨出殡的车队到达寂静的小山村。田里的鱼儿惊起跳跃。它们是在向您致敬，还是被这阵仗吓坏了？葬在父亲身边，是您的梦想。现在您终于如愿以偿了！可是，您有团聚的喜悦，我们却是永别的悲伤！阴阳两隔啊！不同的世界，一样的亲爱纠缠，您选择了那头！

我看见您被放入墓穴，棺椁端正的静静地躺着。身后是生养您的大地。我知道，您是入土为安了！心里有一丝蔚借。可是！妈妈！我怀疑您在大理石的棺椁里会不会冷！我害怕大地也不能温暖您！……您的子孙每人为您捧上三捧黄土，妈妈！您安息的地方，会否极度苦寒？我们要怎样做，才会让您不再受伤？

第四日，我们要到墓前考察。坟上堆满了花圈和纸钱。妈妈！您真的去了吗？这一堆新土让我不得不相信，您真的无情地走了！来于斯归于斯，您在黄土下，在天堂里？在极乐佛土？抑或，是那可怕的地狱？我该如何拯救您于冰冷炽热水火中？我把所有的神话传说想了个遍，寻找您不再吃苦受累的办法。我只好无能地求助于上帝、如来、地藏王普萨，求他善待我仁慈善良又博爱的母亲。

第五日，我们整理母亲的遗物。妈妈为我们做的，偿未完工的鞋垫。绣着吉祥、平安、如意、天长地久。妈妈的冰箱里堆满了食物。鸡、鸭、鱼、肉、兔、牛、羊、猪。她随时准备着，为任何一个回家的子女捧上一顿美味。妈妈的衣柜里，放了好多的衣袋。我们换在她那里的衣服，被洗净、熨平了，干干净净地叠好保存。一人一个口袋装好加以区分，以备我们随时扯着嗓子喊：“妈，我的衣服呢？”。我们把妈妈心爱的衣裤搜出来，大包小包地扔掉。妈妈！一贯节俭的您，一定非常寒心！怎么？你们就这样随便作践这些衣物吗？回来冷了，披披盖盖也好啊！我们找到妈妈的存折，心满意足地想：并没有多少退休费的老妈还存了不少钱呢！钱是我们要的，衣服嘛！没人穿，扔掉吧！七扔八扔，妈妈的衣柜空了，冰箱空了，妈妈的家也空了，我们的家也空了！妈在，家就在。妈不在了，我们成了流浪的孤儿！逢年过节，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谁会呼唤：“回来吧！准备了你爱吃的呦！”

第六日，我们各奔东西。飞机汽车载着她撒下的种子奔赴各地。上班的上班，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干吗就干嘛。可悲伤进驻了心里！我们失去了欢欣。没有了母亲，即使把全中国的银行给我；即使我成了这个星球的首富，王；也没有一丝喜悦！我们为什么活着？为了谁而打拼？为了母亲的荣耀吗？她已不知不觉！所有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妈妈！我已心灰意冷！我已颓废至极！我已没了斗志！脑海里满是哀乐和你的音容笑貌。挥之不去，念念不断，一灭二生。

头七，按理我们应该给您烧纸。城市里好不容易买到了香烛。我躲到楼顶，往家的方向点燃给您的“钞票”。天台的大风把燃烧的纸钱吹得满地打滚。我惊慌失措：“妈呀！这样搞，引起火灾怎么办？！”可您不会责怪我不该在这里烧了！自己做的事自己当。妈妈！没有了您的明灯，我该去往那一个方向？！

我回到我的临时居所。茫然穿上‘抢救’出来的，妈妈的鞋和衣服。妈妈走了！我要穿上妈妈的衣服保暖！我需要妈妈以这种方式，继续温暖我的人生！我找出妈妈的遗物，那是双手套。不可遏制地想起妈妈的手。卷曲、脱皮、老茧丛生。妈妈！那是要多辛苦地劳作，才会使一双美丽的手变形？！您养育了六个子女啊！每人织一个手指头，都要花费您好几天！还记得年三十晚上还在赶工的新鞋；子夜时分，厨房里还在忙碌的身影；冬日里结着冰的田角，还在猛力搓揉脏衣服的背影；天黑时，千呼万唤还在地里劳作的回应。您是在跟太阳抢，跟时间抢。尽可能地撒下收获，供您一个个贪婪的儿女……我以为妈是万能的！拥有金刚不坏之身。哪晓得母亲会倒下啊！春蚕吐丝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妈妈为儿女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精疲力竭地走了！如此干脆，不带一点拖泥带水！……

一月二十二号，传说中您出煞的日子。他们说要为您烧纸。早早地打开窗户，为您留门。妈妈！您曾告诉我：人在那个地方咽了气，他的魂魄会在那个地方下沉。之后的时间里，魂魄会一天上浮一点。到出煞的那个时晨，完全出于地面。然后，守在旁边的鸡脚神之类，会将魂魄拴了带走。妈妈！是真的吗？我们虽不信，但是，我们好希望您能逃脱这最后的追捕！留下来吧！留下来和您的儿女永远在一起！哪怕我们看不见摸不着您！如果这最后的一劫您逃不了，那我们就真的彻底失去您了！妈妈！您看着办吧！为了您的儿女，您怎么样也得竭力挣脱吧？

二十三日，二七。我茫然地去上着班，努力对顾客挤出僵尸般的笑容。我知道，我的笑容是苦涩的，肤浅的。不，准确地说，我只是表示要笑，还没有把笑的意思表达出来。老板因此无情地将我炒了鱿鱼。妈妈！这个世界何其冰冷残酷！没有了您的温暖，我只有收拾好痛苦独自悲伤！

我找了个城市废墟，从容不迫地给您烧纸。妈妈！看见了吗？我在成熟。人总是要不断实践不断进步的。您该为您傻乎乎的女儿高兴吧？我也许会吃亏，但我会吃一哲长一智的。您应该放心吧？可是，妈妈呀！我依然无时无刻不在想您！夜夜梦里寻您！怎么办？我几乎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妈妈生于一九三二年，在那个苦难的岁月里，六岁割草养地主的两头牛。作为家中老大，您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弟弟妹妹，自己则成了文盲。为了一家人能生存，十三岁的您开始拉煤。拉着一架车煤行走九十里土大道啊！一天换来一小升的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您的背驼了！再也伸不直！成了有名的驼背。您为此非常地自卑，常常自嘲：“我是个驼背，没有人材。”

您勇敢地反抗封建包办婚姻，宁死不嫁。您顽强地承担责任，二十三岁还待字闺中。当解放的锣鼓秧歌声飘扬，父亲众里寻她，看上了‘没有人才’的您。您们相爱结婚了！一个接一个的孩子相继出世。此时外公外婆去世了，您又照顾起已成家立业的弟妹。自己家忙完了，还要去弟弟妹妹家忙。那个奇葩的舅妈嫌您帮姨妈多一点，追着您臭骂。您为了舅舅的幸福，硬是忍着不还嘴。妈妈！顺来逆受如您，这种无耻的事您都忍了，可见您的温柔善良不一般！连一贯以凶恶出名的奶奶，也硬是没找着机会向您发一次脾气。妈妈！唯有您，谁能做到？！

爸爸是个村官，长年累月不着家，所有的担子您一个人挑。下雨了，您打着手电，举着竹竿捅漏雨的瓦。披着蓑衣修整田里的缺口。妈妈！您也是个小女人啊！当惊雷响起，您也会吓得一哆嗦：“哎也！这个雷好吓人哟！！”可是，我们没有听见您向父亲抱怨一声！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无论有多贫穷，没有听见父母一声的争吵！有的全是相互体谅，相亲相爱，和乐为家。

说起来，我们可不是一二般地调皮捣蛋。趁母亲不在，偷家里的种子去换面条。煮饭的时候，私自抓了面粉烙饼。……母亲知道了，总是讲清楚利害。卯吃寅粮是要不得的！从不曾打过我们。最厉害的生气，也是手扬一根小棍子，装出要打人的样子吓唬吓唬。吃饭妈妈永远是最后到场的一个。即使父亲拼命维护，也阻拦不了恶狼扑食的小崽。常常只有残汤剩羮留给她。妈妈的孩子是一群多么自私自利的家伙呀！可妈妈从不曾抱怨，“喝水都能养人。”她说。真的吗？妈妈！您已经一层皮子包骨头了！只喝水真的没有关系吗？！

那些岁月，由于儿女多，年年分粮食，我们是尴尬的倒补户。您和父亲靠借粮过日子。别人家吃好的，嗅觉灵敏的我们就去蹭。您知道了，非常生气。教育我们要有志气，人穷志不能短！可是，我们做不到！那家有诱人的香味传来，我们总会不由自主地厚着脸皮跑过去。在人家家里逗留徘徊，直到被牵了小手请出门去。妈妈！那时您好难过！一咬牙，给我们做顿好吃的。同时，您会拿一些出来给别人家的孩子分享。妈妈！想起这些，我们好羞愧！咋的就那么馋呢？

我们不仅馋，而且好斗。身为女儿身，我们跟男孩子斗。跟比自己大的孩子斗。常常被打得鼻青脸肿。无论我们有理无理，您总是斥责我们不对。让人不为耻，让人不为痴，您说。真的吗？妈妈！有一次我被打了，嘴巴肿得老高。我分明看见您心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您第一次拉着我去那个姐姐家评理。而那个婶娘却说我活该。谁叫我要和大的孩子玩呢？！我们受了委屈向您倾诉，而您的委屈却无人知晓。您只有警告我，不要和她们玩，离狼远点。

一月三十日，三七。我依然选择在废墟上烧纸。冬日凛冽的寒风，夹着鹅毛大雪，撒在我苦逼的身上。我是如此落魄不堪！妈妈！我的精气神已随您走了！剩下的只是一具忧伤的躯壳！不知是谁，在废墟上开垦了一块菜地。焉不啦几的油菜、青菜种了一地。被雪压成了朵朵棉花。妈妈！我想起您种的菜了！同样的青菜萝卜、莴笋白菜，您把它们伺候得郁郁葱葱娇绿喜人。妈妈！您是能干的化身！做豆酱，酿米酒，泡菜淹菜，萝卜干红苕干姜豆干。您煮的豆花让城里人吃得松裤帯；您煎的饼让整个村庄都飘香。您养的母猪每年能下八九个猪崽；您喂的鹅鸭从不生病；您养的鸡呀，肥肥实实！妈妈是无所不能的！妈妈用爱心和期望种下的菜是长得最好的！妈妈用仁慈呵护做出来的菜是天下第一的美味！超市里，菜市场。我们要吃什么，总是能轻易取得。但妈妈的味道，何处去寻？！

我们一直忽略妈妈没文化的烦恼。妈妈希望她的子女用功读书。即使举债也要为我们交学费。记得有次开校报名，面对几个要学费的孩子，借了一圈没结果。您难堪地要我们跟老师说：学费欠着，卖了小猪崽再交。您是多么窘迫啊！而我们却只顾跳脚哭闹，寸步不离地拽了您一天！妈妈！那时您心里是非常自责无奈吧？若拿得出，哪个母亲会不满足孩子呢？！周末，妈妈总是炒一大瓶酸菜，要我们拿到学校当菜票用。我清楚地记得同学拿回锅肉换我的炒酸菜吃。

妈妈的儿女有了文化，一个个离开了农村。乡下只剩孤老的双亲。姐姐动员妈妈进城，但妈妈怕给女儿增加负担不肯。后来，爸爸生病了！不得已才进了城。犹记那时妈妈忧愁的面容。可恨那时的我们没有很多的钱，没有让父亲得到很好的治疗。他带着千般不舍万般留恋，遗憾地走了！谁能知晓母亲的伤悲？！她为我们带孩子，煮饭。伺候完了丈夫子女，又伺候外孙外孙女，直到最小的孙儿高考。您为他们服务的脚步总是那样匆匆！那是怎样的劳苦功高！！我们真该下地狱啊！让母亲为我们忙碌永不停歇！！

儿女们各有个的事，回来看母亲的时候有限。母亲好孤单！弟弟看您落寞的身影，力荐您去老年大学。那是一个让您涅槃重生的地方。麻雀变成了凤凰。一个字不识的您，居然从拼音开始学读写。八十岁的您，像一年级的小朋友一样，一笔一画，工工整整乐在其中。不会的，就回来虚心请教孙子。……于是，您唱歌、学绘画、听政治课、法律课、科学课。因自己是驼背，逃跳舞课。母亲啊！怎么说您好呢？！您这样自强不息，叫我们这些一心贪图享受的子孙们情何以堪！于是：银行柜员嬉笑着看您写自己的名字；对照着歌单您拉拉扯扯地歌唱；随着电视字幕您得意地跟着朗读；用计算器算成千上万的加减乘除。可歌可泣啊！妈妈！您是怎样做到了这一点！从八十岁到八十六，从大字不识到达到初中毕业的水平。人们惊讶您会玩智能手机。会玩微信、玩自拍。会视频聊天、会发微博。会追星、会自行去遥远的地方旅游。时事、娱乐、明星、八卦，您说起来头头是道。连您的教师妹妹都自叹不如！妈妈！与时俱进的您，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我们不得而知！但您的坚韧不拔，活到老学到老的进取精神，着实让后辈汗颜！！

四七这天，阳光灿烂。蜡梅花开了！香气逼人。妈妈！您的一生犹如那蜡梅绽放！不管霜冻严寒，总能把芳香来发散！看似庸碌无为，却吐露极致的芳华！妈妈是最爱美的！不管条件有多艰苦，妈妈的头发永远梳得整整齐齐！衣服也是干干净净。不收拾停当，绝不出门！妈妈说，她不是为了自己讲究。年轻时，怕给老公丢人；老了，怕给儿女丢人。妈妈！您连梳妆打扮都是为了别人，什么时候想过自我？人家都说您的人生是精彩的，美丽的。您有些小得意，谦逊地归功于我们：“这都是我有几个好儿女！”妈妈！您真会胡说！！我们好吗？！一心顾着自己的小家，难得回来看您；忙碌时烦您啰唆；为了小事，任性地踢坏您的衣柜；回家时总爱住宾馆；您听力欠佳时，朝您不耐烦地吼叫。这一切的‘好’，您都默默忍受！您的儿女都是些任性又可恶的家伙，您却时刻不忘将他们赞美！护犊子如您啊！心里真的没有过一点儿委屈？妈妈的心胸像大海一样宽广，一生没有仇人；妈妈乐善好施，朋友遍地。妈妈开朗活泼，不管什么人都能喜欢您。那爽朗的笑声啊！总把生活的愉悦传递。妈妈是万人迷。所以，我们不愿陪她上街溜走。因有无数相识问好，让自私的我们徒增烦恼。妈妈！看起来您一生碌碌无为，其实您是生活在辉煌的顶点！您生活的精彩我们望尘莫及！您传世的美德是我们无尽的宝藏！

五七，我们集体回到了您的身旁。将四个七日以来烧纸的灰撒到坟上。我们给您烧来了大“房子”，外加几个“侍女”。用之不竭的“美钞”、”冥币”。再加上您喜欢的“麻將”。谁都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但我们要满足自己虚假的孝敬。可笑吧？妈妈，依人永逝了！我们才想赎回自己迷失了的孝心！山村肃木人惆怅，妈妈，以后的日子我该如何生活？请赐予我您生活的秘笈！是从此萎靡不振，还是像您一样勇敢坚强？我知道这是人类逃脱不了的宿命。从出生起，就开始走向死亡。生之终点，总要有个光明堂皇不容反驳的理由。谁能逃脱？！逝者如斯啊！生者还需前行！那么，我们是不是该收拾起无谓的悲伤？

用欢笑去生活吗？用美丽去装点吗？用感恩去珍惜吗？用坚强去面对吗？用勇敢去抗争吗？妈妈！似乎您早就为我们做出了答案！榜样的力量如此无穷！妈妈能这样，妈妈的儿女儿孙为什么不能这样？妈妈的笑声还在耳旁回荡，妈妈的期望还在脑海萦绕。我有什么理由不忘掉悲伤？正如您骄傲的，正如您自豪的，正如您追求的，正如您期许的。我们该如何作答？！我知道您一定不喜欢我们哀哀戚戚的样子。放心吧！母亲！我们会按照您希望的那样，努力勇敢前行！我们是您生命的延续，活得如您一样精彩责无旁贷！我们身上流着您的血，有您无与伦比美好的基因！当我们如是这般地去面对生活时，妈妈！您是不是会在天国满意的笑呢？

                        二〇一八年二月二十八日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