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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龙民》(十八)

作者:姜传富 阅读:549 次更新:2022-05-13 举报

 

 

第十八章    刑讯逼供

 

这一年岁月不足,腊月廿九就是除夕。虽然提倡春节不放假,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工作队还是放假回家团年,生产队按照惯例出半天工,每家出一个劳动力植树,下午放假过年。快收工时,走来几个戴红袖章的人,问:“谁是农国庆?”

农国庆给树苗培一锹土,抬头答道:“我是农国庆,找我有什么事?”

一个像是头头的人口气生硬地说:“跟我们走!”两个人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农国庆,另一个人在背后一推。

农国庆挣扎着问:“去哪里?”

头头说:“公安局。”

农国庆被两个打手押进审讯室,按坐在室中的凳子上,面前不远处放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两个人,迎面墙上横贴一幅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农国庆想:我有什么可坦白?又为什么要抗拒?

“你叫什么名字?”审讯人突然发问。

“我叫农国庆。”

“家……

审讯人刚问一个“家”字,农国庆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回答了姓名接着说:“家住龙潭湖龙村,第九……

审讯人的威严受到冲击,眉头一皱,甩手“叭”的一声拍在桌面:“老实点,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什么成分?”

“贫农。”

“认识郑雪莲吗?”

“认识。”

“你跟她什么关系?”

“同学关系。”

“有没有不正当关系?”

“什么叫不正当关系?”

“就是流氓关系。”

“没有!”

“老实点。”

“没有!”

“有人检举你和郑雪莲在河边草丛里搞不正当关系?”

“没有。”

两个打手未等审讯人下令,冲上前,一顿拳打脚踢,打得农国庆在地上翻来滚去。审讯人继续刑讯逼供:“有没有流氓关系?”

农国庆忍痛回答:“绝对没有!”结果又遭到一顿毒打。

随后的审问更加离奇:为什么把革命造反派郭由舒的胳膊折断?受谁的指使,逼迫他承认“与郑雪莲发生过不正当关系”,逼迫他承认“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记录员让他在审讯笔录上签字,农国庆拒不签字,把头扭向旁边,不予理睬,以沉默表示反抗。

审讯没达到目的,天也慢慢黑了下来,审讯人要回家团年,无可奈何地吼道:“押下去!”

两个打手又是一通拳打脚踢后,架起农国庆往外拖。没想到农国庆突然挣脱双臂,站住深吸一口气,摇头扭身活动一下四肢,挺胸而走。记录员心里一震,情不自禁地说:“看他文质彬彬的,竟然如此坚强!”

审讯人也惊呆了,心中暗忖:别看他表面柔弱,内心却十分刚强,是个硬货。

他们把农国庆关进低矮无窗、臭气熏天、冰冷黑暗的拘留室里,“哐啷”一声锁响,锁住了农国庆的自由,锁住了农国庆团年的权力,而他们却匆匆忙忙赶回家团年。

“团年”是方言,就是除夕吃年夜饭。“团年”是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中最主要的一个项目。这一天,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贵,不管你离家有多远,都要赶回家与家人团聚,举杯同庆“旧岁又添几个喜,新春更上一层楼”。一家人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围在一起吃年夜饭,这就是“团年”。

农国庆的家庭同千万个农村家庭一样,做了一桌象样的团年饭,等待着农国庆回家贴春联、吃团年饭。可是,盼啊!望啊!等来的是农国庆被公安局带走的消息,一家人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团年饭也顾不得吃,一大家人分头打探消息,准备团年的邻里乡亲只能同情地摇头、叹惜。生产队长对农治武说:“你去问郭富旺,也许他能说清楚。”钟青福对农治文说:“公安局来抓人,一定会事先给大队主要负责人打招呼。”郑雪莲对农国秀说:“大过年的,你不要哭,我也很着急,恨不得现在就去问郭富旺,可是,唉!”

龙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是谁,只要团年了,即使有天大的事,别人也不能去打扰。急红了眼的农治武不管那些,跌跌撞撞地向郭富旺家奔去,农治文、农国秀和郑雪莲只好跟随其后。走到郭富旺家门前一看,大门一把锁,屋内静悄悄。邻居说郭富旺一家人到城里大儿子家团年去了。农治武问:“去年不是郭由安回来过年的吗?”邻居不能答。

郭由安与郭由舒是双胞胎。郭富旺有一个住在城里的堂哥,名叫郭富兴,结婚多年,没有孩子。郭富旺同意将飞儿和牛儿其中一个给堂哥做养子,俗称“压子”,因为双胞胎兄弟长相、高矮胖瘦完全一样,便是身上长的痣也在同一个部位。郭富兴认为“飞儿”这名字有飞黄腾达的意思,开口喊叫飞儿,将应声发笑的老大抱走,取名郭由安。郭富兴夫妇至死也没有生出一男半女。养父病逝,养母为从部队转业进公安局工作的郭由安娶媳妇后也撒手归西。郭由安去年带着老婆回乡下生父生母家过年,正月初二再带着老婆回城去给岳父岳母拜年。但是今年情况特殊。前不久的批斗会上,农国庆看到母亲晕厥,父亲又栽倒台下,他念父心切,为了摆脱郭由舒抓头发的手,被迫将郭由舒的手腕弄断,郭富旺当场就要安排造反派去捆农国庆,被工作队的时队长摇手制止:“郭由舒治伤最重要,快带他去医院吧!”医院检查结果,手腕脱臼,经老中医接上便没事了。

但是,郭富旺还是要在公安局当科长的大儿子郭由安把农国庆抓起来。郭由安说:“抓人要有理由。”郭由舒接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郭富旺说:“如能将他定为“流氓罪”或是“现行反革命罪”,就可以把他送进牢房。”郭由安问:“有证据吗?”郭富旺说:“郑雪莲给他做鞋,还同他在河边草地里鬼混就是流氓罪的证据。他扭断舒儿的胳膊就是反革命的证据。”郭由安说:“郑雪莲不是弟媳妇吗?你们这样说,弟媳妇以后怎么做人?你们的脸往哪儿放?就算这两条可以定罪,农国庆承认吗?”郭由舒说:“这就看你喽!”郭富旺忙说:“那就定‘反革命罪’,不过,现在不能抓,必须等时队长回家团年时,才能行动。”

于是,农国庆大年三十被抓。郭富旺改变往年团年地点,到县城过年。

大年初一,农治武和农治文到县城好不容易找到郭由安家里,郭由安的老婆说他们已经回乡下,再问其它,一概不知。农治武和农治文回到村里,郭富旺家的大门仍然锁着,只好再连夜赶往县城。

郑雪莲牵挂着农国庆的安危,正月初一也没有心情出去拜跑年,一个人躲在家里想心事。邢春桃走到面前她也不知晓。

“郑主任在想什么国家大事呀!”邢春桃手拉郑雪莲,“走吧!我们去郭由舒家拜年。”

“凭什么给他拜年?”

“你一个村妇女主任给村长拜年,不是应当的吗?”

“你开口‘主任’,闭口‘主任’,你嫉妒了,眼红了是吧!你要你拿去。”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啊!”

“反什么悔呀?”郭由舒问着话,同钟白美走进郑雪莲家的门。

郑雪莲礼节性地奉茶递烟。当谈到农国庆被抓之事,郑雪莲不由得心里难过,愁眉不展。

钟白美见郑雪莲眼里噙着泪珠,觉得时机成熟,按照与郭由舒商量好的方案,假同情地说:“不知农国庆犯了什么罪,我们人微言轻,帮不上忙。唉!”端起茶杯,慢慢腾腾地喝一口水,含在嘴里,好象忽然想起似的,吞进茶水,对郭由舒说:“你哥哥在公安局工作,能不能找你哥哥疏通一下?”郭由舒故作惊讶之状,手指自己的鼻子:“你要我为扭断我胳膊的人疏通?没门!”郑雪莲问:“你的手腕断了吗?”郭由舒心里一惊,暗想:若说手腕断了她还会嫁我吗?忙举起双手在郑雪莲面前摇晃着说:“没断、没断,你看,不是好好的吗?”郑雪莲说:“既然没断,为何要说断了呢?”郭由舒无言以对,表现尴尬。钟白美趁机改变话题:“你们几时‘拿八字’?”郑雪莲听到“拿八字”三字,气往上涌,正想发作,突然想到:莫非他们抓农国庆的目的是胁迫我答应‘拿八字’,我岂能上当。但考虑到救农国庆是当前重中之重,先救人再说。于是缓了一口气,说道:“手腕没断很好,不过,我还想看一看你的为人处事,考一考你的办事能力。比如说,你如果能在明天把农国庆弄回来,‘拿八字’的事可以考虑,否则……”郭由舒兴奋地问:“此话当真?”郑雪莲点头。

工作队成员正月初二就上班了,时队长听说农国庆被抓,返回县城向有关领导汇报,当向拘留所所长讯问拘留农国庆的理由时,所长矢口否认,最后同时队长到拘留室去看,农国庆因又饿又冻已经昏迷。所长勃然大怒,狠狠地批评了值班人员,无条件“释放”,并迅速将农国庆送往医院抢救。

农国庆回家了,郭由舒迅速请媒人到郑家再提“拿八字”之事,郑雪莲说:“农国庆是时队长弄回来的。”媒人说:“如果郭由舒不找他哥哥帮助,时队长是弄不回来的。”郑母也帮腔劝说:“莲儿呀!做人要说话算话。”郑雪莲被逼,无可奈何地说:“下半年再说。”

早在去年,钟白美害怕郭由舒的对象谈不成功,自己想接郭富旺班的美梦落空,便再三催促郭由舒加快恋爱步伐,采取必要的行动。郭由舒展开全面进攻,郑雪莲看电影,他就买甘蔗送到她面前;生产队里出工干活,他为她拿劳动工具……郑雪莲总是不冷不热,不理不睬。郭富旺为了配合儿子的攻势,实施“感情投资”,让郑雪莲当了大队的广播员,紧接着又提升为妇女主任,郑雪莲还是不热不冷。

钟白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对郭由舒火上浇油地问:“批斗会上,你说与农国庆恩断义绝,划清界线,他回答说‘这话可是你说的’,你知道那话的意思吗?”

郭由舒满不在乎地说:“管他呢!”

钟白美说:“他的意思就是说,你跟他不是兄弟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郑雪莲恋爱了。”

“哼!他敢!”郭由舒恶狠狠地说。

“他有什么不敢的?现在提倡婚姻自主,恋爱自由。除非……”钟白美故意停住下文,假装干咳。

“‘除非’怎么样?哎哟!你说嘛!”郭由舒情急难耐地求教。

“除非你和郑雪莲生米做成熟饭!”钟白美终于“赐教”。

“好办法!”郭由舒眉飞色舞。想起那次夜班打麦子,自己将郑雪莲骗到最僻静的麦草堆旁,正要动手把郑雪莲拉进麦草堆,恰逢队长到池塘挑水从麦草堆那头路过,郑雪莲说找队长有事,跑开了。他心里明白,郑雪莲是有意逃避。要想与一个非常传统又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把生米做成熟饭,必须采取强暴措施。因此,没精打采地说,“那不成流氓了?”

“谈恋爱,难免出格!”钟白美嘿嘿几声冷笑,“只要能抱得美人归,就是听几句批评的话,也值。”

钟白美为郭由舒制定了“做饭”计划,郭由舒决心孤注一掷,开始对郑雪莲进行言语挑逗,渐渐发展到动手动脚,但每次都遭到郑雪莲地反对,并巧妙逃脱。有一次被堵在屋里,郭由舒已将她按倒在地上,她拼命反抗,终因力量有限,上身衣扣被扯开。万分危急之时,外面传来说话声,她鼓足力气,推开郭由舒,从后门逃走。从此,郑雪莲十分小心地应付着外出活动,哪怕是上厕所,也要拉上一个姐妹同行。

郭由舒的丑恶表现使郑雪莲更加恶心,更加瞧不起他。郑雪莲很纠结、很苦恼:钟白美见利绝情,毁婚约,抛弃自己。自己爱农国庆却遭到诸多限制和约束。父母怕事逼迫自己与村长儿子郭由舒处对象,自己看不上、避不开也推不脱。我怨!我恨!我不服!我一定要报复钟白美,要摆脱郭由舒,要追求自己的真爱!

又要出外工了,郭由舒、农国庆、钟白美和郑雪莲都被派到“三线”建设工地,郭由舒把“做饭”阴谋得逞的希望寄托在焦枝铁路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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