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八十冥寿的三毛
1 当一棵树和你贴合的时候 在荒漠款款独行的你遇见了想遇见的人 放下一直没有冷却的文字,还在寻找 寻找沙堆、骆驼、煽动的灯影下爱人的侧影 撒哈拉沙漠太大,是因为世界太小 撒哈拉沙漠太小,是因为荷西不小心撞出了尽头 你一生都在寻找,低落时寻找
伤感时寻找,空怀激情时寻找
将疲惫的一口井领回本无多少烟气的小屋,向秋天索回记忆 奇迹只会在语言的罗织里出现,走失的人也是 前世满是晶莹的井,边上空无一人 只剩下两个人钟情的乌龟化石和贝壳 逝去的终将失去,沙漠掏空了今生的感觉 你一边说着“从不寻找”,一边打消寻找的念头 一边建立寻找的途径,及踝的棉麻长裙跟着你东奔西走 故乡离你又远又近,抚碑时哭泣的样子 被经过的脚踏车摄录,从此不再追问父亲的出处 2 一枚通透的海螺,是你从小追问的故乡 在父亲峡谷一样的目光里鸣响了千遍 梦中一簇暗蓝的浪花,驮着你走出塌陷的夜 投进你曾经自闭而差点断篇的相思里 找寻祖先和源头的念头 托付给一只琥珀色的蝴蝶 托付给一柄越过藩篱的桨 你的目光跟着你的心思划桨 你的心思在墨迹中走动,载着 你时而俏皮时而悲戚却透明到底的歌声 把自己流浪成一只比铅笔还要细的小径,而那瓣梦 始终缱绻,吊挂在那颗橄榄树的茎脉上 梦被劈成两阕,乐音绕着同一条中国式梁柱 同样的古琴上坐着同一个弹琴的祖公 两阕中间却隔着一湾浅浅的海峡 3 那陶罐色的浅黄,那明镜湖的微蓝 每当捧住他乡海的体态与色泽 总是试图从浪花里倾听故乡的涛声 心里千百次来往如梭的罣念 终于从两扇遗传海风的窗户腾跃出 凝恋丝丝缕缕点点滴滴,借着开始光滑的风 越过海峡,涌上东海阔达的眼角 你第一次将脸贴着父亲的瀛海 亚麻布淌过野云的呢喃、浪的呢喃、族亲的呢喃 那从梵音洞飘来的禅语被你仰望时
手心里故乡的种子终于落地
你骑着二八大杠脚踏车神清气爽地
从爹爹的源头和爷爷的额头穿过
从祖先贯穿的掌纹里穿过 双手抚摸石碑和石碑上自己的泪滴 你像孩子一般嘤嘤地哭泣,抹着泪 手颤抖着,仿佛每一寸摩挲 都能拉住长辈囤积四十多年的问候 拉住家乡湛蓝湛蓝的云彩,拉住一丛 到过天边又回到岸边的涛声 4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那悠长的歌声羽化,慢慢地飞出三毛 我的怀念跳进你诗笺的背面 你长发飘飘然,在被海鸟啄过的歌声里流浪 而我,挥着桨划过你字迹里流浪的城市、岛屿 捧一把花瓣星形似的浪,把干咳的嗓音装饰一通 只是我,不会像你那样碾压式地忧伤 惟愿你那里雨季不再长久,不再 我不想让你再是哭泣的骆驼 孤零零地走在淹没荷西情节的沙漠 如果你执意走下去流浪下去 请允许我和一群橄榄树 站在故乡那口水井旁,跟你挥手寒暄半个时辰 差不多一条梦的时间长度吧 下趟你来时,那顶浅灰色的贝雷帽 一定记得戴上,我也会将那辆修葺一新的脚踏车 放在你回乡的必经之路,橄榄树朝着你一遍遍摁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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