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土
人与土
王典根
我踽踽独行于蜿蜒的村道,乡间寂静,牛羊蜷卧在丘壑温柔的起伏间,山峦之巅流动着霞光,鸟鸣虫唱在深草浅泽间,如演奏着一曲丰饶的交响。
月河川道的村庄路旁,昔日的繁花似锦化作一片涌动的金色波浪。不过数周光景,这位沉默的季节巨匠,便轻轻铺展开一片无垠的流金画面。稻穗低垂,它们在晚风中悄然私语,这是大地丰收前的语言。
秋意已浓,土地积蓄着暖意与力量,新稻尚有一丝翠色,忽而,一条鲤鱼弹跃而起,涟漪划开水面,将薄饼似的月影揉碎,荡漾开无数闪烁的银丝。
这片膏腴之地,时序分明:半岁油菜金黄,半岁稻浪翻涌。
我爱那早春的油菜花海,大抵是因那倔强的绿意,连绵的花海,是初春时节里的暖色与生机。儿时,我们撒欢奔跑于其间,踩踏着冻土上脆弱的嫩苗。那些被踩入泥土的幼苗,根脉反而更深、更稳、更壮,仿佛经过了泥土的淬炼。
春深时节,青涩的泥土气息倏忽散去,油菜仿佛一夜尽染黄金袍,昂扬浓烈的芬芳弥漫开来,在晚春的暖风里徘徊。
收割后的油菜地里,麻雀飞落,燕子归来,它们啄食着散落的菜籽。车辙碾压过的印痕里,幸存的菜籽悄然萌发,在板结的缝隙里,以最卑微的姿态,重新定义着扎根与生长的可能。
幼时偏爱收割油菜,也许是那沁人心脾的气息令人沉醉。油菜如活泼热烈的散文诗,有着蓬勃感,不似稻子那般沉稳。干净的油菜秆堆在晒谷场,我们夜宿其上,拥着月光、星辰、露水、河风,如今回忆起,似乎还有着浓郁的菜籽油香。
油菜的一生谢幕,水田便迎来秧苗的新生。犹记当年,插秧第一把好手,当属村里的老村长。他躬身如犁,秧苗落处,横竖都成行。整个夏天,他几乎融入了水田,扶苗、除草、施家肥,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他的田里容不得一株稗草苟活。
想起曾经的农耕时光,秧苗带着泥团如雨点般飞落水田间,还有打谷场上连枷声,都成了温热的旧梦。如今,钢铁的手指拂过大地,齿轮卷起金黄的风暴,一支烟的工夫,稻谷便如溪流涌入粮仓,崭新的烤箱代替日头晾晒。人可以把力气储藏好,去追寻更远的梦想。
月华如洗,虫声如潮水般漫涨。我立于田埂,凝望这片深情的土地。它让油菜向上长,活得热闹;稻子向下垂,稻穗饱满低垂。不同的生长姿态,皆是土地的馈赠。
四季流转,人与庄稼相互支撑,相互塑造,老村长的目光,从汗水浇灌的秧行,延伸向无人机划过的新绿,我儿时奔跑的花径,已拓成连着金黄的坦途。
上一篇: 让诗歌发出非遗最强音
下一篇: 潕水河畔的网红明珠


评论[0条]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