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里的词语（组诗）

我身体里的词语（组诗）

作者  施泽会

我身体里的词语

我身体的词语与战争有关

几十年前的边境，一场血腥

溅起的血雾，弥漫天空，弥漫大地

树叶，山岗，土地，茅草，竹林

都成为被炮弹袭击的对象，更不用说

我们这些血肉之躯，夜晚，来得突然

我想喝水，可是干渴，饥饿，死亡

在我周身爬行，那些落日，焦土

堑壕，交通壕，短洞，猫耳洞

与天黑无关，与生命有关，与子弹有关

天地没有悲怜，只有死亡和叹息

战地诗人

阵地大雾的时候，我多半在想

什么时候结束战争，班师凯旋

我多么渴望坐在营房，教室

或者在田野读书，写诗，写小说

指导员说，我的战地诗人

你在猫耳洞里可以写诗

把石头写进诗歌里，把死亡

写进诗歌里，把勇敢写进诗歌里

把子弹穿过胸膛写进你的诗歌里

让那些不知道战争是什么滋味的人

迁徙到烈士陵园的坟墓里居住

让那些前往烈士陵园祭扫的学生

朗诵你的诗歌，我的战地诗人

月亮

阵地上没有月亮，一片漆黑

当敌人到来时，子弹仿佛长了眼睛

准确无误射向敌人，废墟里的尸骨

头发，断臂，血淋淋的颤抖

子弹越来希望，敌人害怕，焦虑

恐惧，绝望，痛苦，月亮不知道

今天晚上吃了压缩饼干，一秒钟之后

我还能不能吃上压缩饼干，一轮

昏黄的月亮，从战友的遗体上升起

靠感觉活着

靠感觉活着，比什么都痛苦

肠子露出体外，子弹洞穿了胸膛

血流如注，脚掌被炸飞上天

防刺鞋飞到半空中，旋转了一下

跌落至山下的深谷，钢盔帽阻挡

子弹飞速前进，眼球被摘除

独眼龙的称呼，被战士叫开

白纸上的誓言，被鲜血染红

入党申请书，还在上衣口袋里

盼望城里的孩子，到坟墓边写诗

读那些剩下的誓言，学生肚子里

是否能长出一棵参天大树

手术刀

大夫的手术刀就是武器

在战士受伤的身体上战斗

取出的弹片，子弹乒乓作响

那个早已被子弹洞穿的帐篷

暗藏着无数的生命，手术刀

在昏黄的灯光下，游刃有余

一块块，一颗颗，一粒粒

被大夫占领了坑道，短洞，堡垒

医者仁心，抢救生命，思想救赎

他满手鲜血，读着一部战争史诗

花开了

花开了，又被炮弹炸毁了

因子弹雨点一样，花再一次站立

和倒下的战友，再一次循序渐进

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诉说，都没有告诉谁

任何人都不知道，那一场雪，是否会覆盖

已经凝固的鲜血，焦土和血雾

火箭筒和我

火箭筒是我的武器

我和火箭筒相依为命

火箭筒仿佛一个战斗员

在战场上能够发挥优势

暗堡，火力点，让它吞噬

瞬间坍塌，石块乱飞，泥土改变性质

我讨厌自己，为啥没有把敌指挥员撂倒

他目空一切，自高自大，仿佛主宰战场

我把诗歌写在火箭筒发射的尾焰上

让我的诗歌在棺材里燃烧，朗诵

在棺材盖盖上之后，你千万不要哭泣

变形记

你的腿变成了很小的腿

你的眼睛变成了一个空洞

你的身躯变成了一个正身子

无手无脚，无法行走

吃喝拉撒，都靠服务员伺候

你当时说，老兵把我打死吧

我说，老兵，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一个正身子，也是中国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