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初心
《短歌行》与《归园田居》的余韵在空气里轻轻震颤,我站在讲台上,心里却一片茫然。
这两个相隔百余年的灵魂,一个要收拾山河,一个要隐逸田园,竟都在乱世的夹缝中,活成了自己最初渴望的模样。而我呢?我的山河在哪里,我的田园在何处?
忽然想起那个在老屋灯下摊开《汉书》的女孩。瓦檐漏下的月光照着她稚嫩的脸庞,霍去病的铁骑踏过纸页,在她心里种下走遍世界的种子。她有一个蓝封面的本子,里面住着整个宇宙——巴尔扎克的巴黎,狄更斯的伦敦,明月的紫禁城,莎士比亚的维罗纳。她在字里行间流浪,为每一个不属于她的悲欢故事或泣或笑。
她是那样容易被打动——三月的第一声燕语,十月最后一片梧桐,都能让她的笔尖颤动。那些无人知晓的夜晚,墨水在纸上泅开成花,绽放又凋零。
后来啊,白日的尘埃总在夜间的书写中沉淀。她写过云南的塔,写过厦门的风,写过那些永远无法抵达的远方。偶尔有几个迷路的灵魂,在她的文字里认出彼此,隔着人海相视一笑。她以为这样的时光可以绵延到生命尽头,无论身在何方。
可是生活渐渐显露出它本来的面目。新的环境像一座精心设计的园林,每一条小径都已有既定的方向。那颗习惯在旷野奔跑的心,学会了在回廊里踱步。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唯一不曾妥协的,是枕边永远摊开的书,和深夜依然醒着的笔。
此刻,讲解着“对酒当歌”的豪迈、“榆柳荫后檐”的安然,忽然明白:被囚禁的从来不是环境,而是我自己不敢舒展的翅膀。那个在琉璃瓦下做梦的女孩一直都在,只是我太久没有听见她的心跳。
也许,梦本生就是在与桎梏的较量中,才获得它真正的形状。
笔尖在纸上沙沙地游走,像春蚕食叶,像溪流漫过青石。这一刻,有一种东西在内心深处复苏——是我的山河,是我的田园,是我所有未曾说出口的向往,正从文字的深处缓缓升起,清晰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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