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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屈体迎巡按,夜妓固御使

作者:麓山一闲人 阅读:17 次更新:2025-10-12 举报

第四十九回原题为“西门庆迎请宋巡按,永福寺践行遇胡僧”,9790字。主要内容:1)夏提刑来谢,曾御史被2)西门庆结交权贵,为官场铺路;3)西门庆向胡僧索药,为死亡奠基。绣像本题为“请巡按屈体求荣,遇胡僧现身施药,”虽然内涵一样,但写出了事由和神态,略胜一筹。

一、主题故事

听说宋巡按来,西门庆着“来保就东昌府…先见了蔡御史,备言邀宋公之事”,“西门庆(等)…出郊五十里迎接到新河口。”“东平胡知府,及合属州县方面有司军卫官员、吏典生员、僧道阴阳,都具连名手本,伺候迎接。帅府周守备、荆都监、张团练,都领人马披执跟随,清跸传道,鸡犬皆隐迹。”

蔡御史、宋巡按姗姗来迟,“揖让进厅,与西门庆叙礼。”宋巡按道:“久闻芳誉。学生初临此地,尚未尽情,不当取扰。若不是蔡年兄邀来进拜,何以幸接尊颜?”“慌的西门庆倒身下拜,说道:‘仆乃一介武官,属于按临之下。今日幸蒙清顾,蓬荜生光。’于是鞠恭展拜,礼容甚谦。”宋御史亦答礼相还,叙了礼数。当下蔡御史让宋御史居左,他自在右,西门庆垂首相陪。”

吃完饭,西门庆送了两位御史厚礼,宋先拒后受。西门庆诚惶诚恐,对蔡御史说:“我观宋公为人有些蹊跷”。蔡御史一笑释怀:“倒也没甚蹊跷处。只是今日初会,怎不做些模样!”西门庆留下蔡御史,下人都去了,走下席来,叫玳安儿附耳低言”:把“董娇儿韩金钏儿两个,打后门里用轿子抬了来,休教一人知道。” 蔡御史在翡翠轩见“两个唱的,盛妆打扮,立于阶下,向前花枝招飐磕头。”于是就有了听曲、下棋、题诗、宿妓的夜戏。

简评:这段文字生动呈现了西门庆精心策划的权贵社交盛宴,将其长袖善舞的钻营手段展露无遗。从筹备阶段便可见其老辣心机,派来保提前打通关节,组织地方官员集体迎接,营造出盛大隆重的场面,既展现自身影响力,又彰显对御史的尊崇。

迎接时,西门庆倒身下拜”“鞠恭展拜,姿态极尽谦卑,与平日里在市井的威风形成鲜明反差。宴席上,他先是以奢华酒席款待,后又奉上厚礼,面对宋巡按的假意推辞,深谙官场规则的他耐心周旋,直至对方笑纳。

而夜幕降临时,他利用蔡御史的喜好,以声色犬马投其所好,将官场交际场变成了风月之地,进一步巩固与权贵的关系。

西门庆如此大费周章,背后是其精准的利益算计。蔡御史手握盐引发放大权,关乎巨额财富;通过蔡御史牵线宋巡按,能让棘手的苗青公案大事化小,这些潜在的利益回报,远超千两酒席和厚礼的成本。他深知,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攀附权贵是获取财富与权势的捷径,而此次对两位御史的招待,正是他为自己官场进阶、商业扩张铺就的关键之路。正如张竹坡所言:此回叙二巡按之荣,却都是求荣者之地步也。总为西门生色。

二、文本多维解析

1评点辑要

1)闲人曰:挥金如土,结交腐蚀官员,西门庆出手阔绰,每遇困境,自有人援手;官场黑暗,曾御史落败,蔡御史放盐引,宋御史放苗青,西门庆何得不富?不过,富则思奇淫,故有胡僧施淫药,此为不归之路。

2)文龙说:“请巡抚,遇胡僧,皆西门庆平生得意之事……,苗青开释,官亦免参,清河传名,盐引到手,非名利兼收乎?”

3书中写西门庆命手下将两张桌席连金银器皿装在食盒内,共二十台送与蔡、宋两位御史。

此类桌面礼不仅包含筵席饮食,更将席间金银器皿一并馈赠,实乃明代官场钻营之独特风气,今人观之或觉匪夷所思,习俗也,不足为怪矣。

2、形景速写-----胡僧

西门庆见方丈后面五间大禅堂有许多云游…,一个和尚,形像古怪,相貌搊搜。生的豹头凹眼,色若紫肝。戴了鸡蜡箍儿,穿一领肉红直裰。颏下髭须乱拃,头上有一脑光檐,就是个形容古怪真罗汉,未除火性独眼龙。”他“在禅床上,旋定过去了,垂着头,把脖子缩到腔子里,鼻口中流下玉筋(哈喇子、口水)来”。

西门庆断定是个“有手段的高僧”。叫了三声才麄声应道,自称“西域天竺国密林松齐腰峰寒庭寺下来的胡僧,云游至此,施药救人。”西门庆邀请,走路“比西门庆骑马还先到”西门府,把玳安累了个半死。吃了几十碗饭菜,“把胡僧吃得愣子眼儿”,才说“贫僧酒足饭饱,足可以够了。”

评点:这个和尚不仅相貌古怪,足以吸引眼球,其人的邋遢程度,也足够让人禁不住想多看两眼,“翁声”说话不同常人,飞走比骑马还快,张竹坡旁批:一部万言人物,此僧独显然写出。”

胡僧邋遢疯癫的表象下,暗藏着人性最原始的欲望化身,他不似寻常僧道般虚伪说教,而是以破戒姿态直接呼应西门庆的兽性本能,恰似一面镜子,照出晚明社会物欲横流、礼崩乐坏的世相。此僧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晚明士大夫阶层谈玄说禅的虚伪面具,也砸向了人性深处永难餍足的欲望深渊。

3、片段细品-----玳安的抱怨

“那玳安走的睁睁的,只顾搧扇子:‘今日造化低也怎的,平白爹叫我跟了这贼秃囚来。好近道儿,従门外寺里直走到家,路上通没歇脚儿,走的我上气儿接不着下气儿!爹教雇驴子与他骑,他又不骑。他便走着没事没事的,难为我这两条腿了!把鞋底子也磨透了,脚也踏破了,攘气的营生!’”

此段话很直白,把玳安累得要命的的怨气描写得淋漓尽致。

三、一家之言

1诗笔照世相:《金瓶梅》回前诗与回中诗的警世隐喻

回前诗:“宽性宽怀过几年,人死人生在眼前,随高随下随缘过,或长或短莫埋怨,自有自无休叹息,家贫家富总由天。平生衣禄随缘度,一日清闲一日仙”。选自明代罗念庵《醒世诗》第三首,以宽性宽怀”“随缘自适的佛家哲思,构建起对世俗名利的超然审视。诗中随高随下随缘过”“一日清闲一日仙的散淡态度,与本回西门庆迎请宋巡按、结交胡僧的权力钻营形成尖锐对比:前者倡导放下,后者沉迷抓取,一虚一实之间,暗喻西门庆背离天道的悲剧宿命。作者以诗行作画外音,既延续了古典小说劝世传统,更通过强烈的文本张力,让读者在西门庆的欲海沉浮中,照见封建士绅阶层的价值迷失。

回中诗:“公道人情两是非,人情公道最难为。若依公道人情失,顺了人情公道亏。” 此诗以直白语言戳破封建官场的遮羞布,当苗青在蔡、宋御史的权钱交易中脱罪,诗中顺人情则公道亏,循公道则人情失的悖论,成为官僚集团结党营私的最佳注脚。此诗不仅是对个案的批判,更上升至对千年封建宗法社会官本位”“人治大于法治本质的揭露 —— 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中,公道不过是权力博弈的牺牲品。诗行如手术刀,剖开了以西门庆为代表的权贵阶层以情乱法的生存逻辑,亦成为晚明社会结构性腐败的文学证词。

两首诗作,一以出世之语反讽入世之贪,一以人情之困揭露世道之殇,共同构成《金瓶梅》世情即警世的叙事肌理,让市井故事成为照见封建文明病灶的多棱镜。

2文本细读与过度索隐:《金瓶梅》“安石之喻”的解读陷阱   

西门庆安排妓女招待蔡御史时,蔡御史戏称:“恐我不如安石之才,而君有王佑军之高致矣”。有研究说,《金瓶梅》有许多含沙射影的说法,此为作者(王世贞)特意“借王安石讽刺张居正”。

蔡御史的自谦与恭维,实则指向两位历史人物:“安石”是春秋时期辅佐楚庄王称霸的贤相孙叔敖(字安石),其形象与蔡御史朝廷官员的身份适配;“王右军”则借王羲之风雅为西门庆贴附虚饰光环。“借王安石讽刺张居正”的说法将“安石”(孙叔敖)错认作北宋王安石,本质是陷入了文本解读与作者考证的双重误区。 

首先,历史上“安石”并非王安石专属,孙叔敖作为“贤相”典范,是古代文人应酬自谦时的常用典故,在此与蔡御史的身份、语境契合。而《金瓶梅》中类似对“王右军”的用典粗疏,是市井文学的常见特征,并非暗藏深意。强行将“安石”坐实为王安石,是对典故语境与文本特质的刻意忽略。   

其次,《金瓶梅》作为世情小说的典范,其着力刻画的是西门庆等市井人物在欲望与权力中的挣扎,官场应酬场景是塑造西门庆“攀附权贵”性格的关键一笔,服务于“展现封建末世社会危机”的核心主题。将蔡御史的应酬戏言解读为历史讽喻,既违背了小说“以市井写世情”的叙事逻辑,也窄化了作品的思想内涵。

更关键的是,这种解读陷入了“索隐派”的典型误区:一方面,仅凭单一且存在人物混淆的典故便认定讽刺意图,完全违背“孤证不立”的文学研究原则,证据链极度薄弱;另一方面,在《金瓶梅》作者归属尚无定论的前提下(王世贞说仅是诸多假说之一,缺乏确凿史料支撑),将文本细节与特定历史人物的个人恩怨强行绑定,本质是把严肃的文学解读降格为历史八卦的附会,反而消解了作品对人性与社会的深刻洞察。  

文学解读固然需要历史语境的参照,但必须以文本事实为根基,若脱离典故本真与小说主题,沉迷于“对号入座”式的索隐,只会让解读偏离作品本质。《金瓶梅》的价值,正在于它超越了具体历史事件的局限,以市井生活的微观视角折射出封建制度的宏观危机,这种对人性与社会的普世洞察,才是其流传不朽的核心原因。  

综上,“借蔡御史之语抬高王安石、讽刺张居正”的说法既无事实依据,也缺乏逻辑支撑。解读《金瓶梅》需守住“文本细读”与“过度索隐”的边界,回归作品本身的世情描摹与人性思考,方能真正把握其文学价值与思想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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