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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一只绣花鞋------潘金莲之暧昧、嫉妒

作者:麓山一闲人 阅读:131 次更新:2025-08-02 举报

第二十八回原题为“陈经济因鞋戏金莲,西门庆怒打铁棍儿(5646字)”,故事情节:1)西门庆与潘金莲行房事(659);2)秋菊寻获绣鞋(2001);3)经济以网巾与小铁棍换鞋(1277);4)小铁棍挨打(1715)。只因一只绣花鞋,惹出多起是非,通篇明是写鞋,实是说人之鬼蜮,多少暧昧,多少妒忌都在一只大红绣花鞋里。

一、主题故事

潘金莲少了一只鞋,问秋菊。秋菊道:“我昨日没见娘穿着鞋进来。”潘金莲说“你看胡说!我没穿鞋进来,莫不我精着脚进来了?”于是着春梅、秋菊四处寻找,在花园里寻了三次,最终秋菊在雪洞里寻出了鞋,但鞋是已死的宋惠莲的,结果秋菊被潘金莲罚顶石头跪地。

小铁棍在葡萄架下拾到了一只绣鞋,要与陈经济换网巾,正好遂了经济勾搭潘金莲心愿,于是拿着绣鞋挑逗潘金莲,两两相悦定私情。秋菊看见经济拿来的鞋,把眼瞪了半日不敢认,说道:“可是怪的勾当,怎的跑出娘的三只鞋来了!”妇人道:“好大胆奴才!你敢是拿谁的鞋来搪塞我,如何说我是三只脚的蟾!”

潘金莲告诉西门庆,是小铁棍在花园拾了她的鞋,且到处嚷嚷,西门庆发怒把小铁棍爆打,一丈青护子,私下大骂潘金莲。

西门庆夜宿潘金莲处,为了绣鞋两人又一番口角,潘金莲嗔西门庆留恋惠莲,西门庆则否认。

简评:潘金莲丢失一只大红绣花鞋后,秋菊说未见穿鞋进屋,却被潘金莲斥责“精着脚进来”,被迫在花园中反复搜寻,当误将宋惠莲的鞋交差时,潘金莲的怒火瞬间爆发,将对西门庆留恋蕙莲旧情的怨怼化作对秋菊的暴力宣泄,尽显其阴狠善妒个性,秋菊的耿直憨钝则成为了妒忌的牺牲品。

小铁棍拾得一只鞋,本是孩童无心之举,却意外掀开了潘金莲与西门庆在葡萄架下的淫事。陈经济以网巾换之,将绣鞋作为接近潘金莲的筹码,两人眉目传情暗通款曲。秋菊“三只鞋”的惊呼和潘金莲的慌乱否认,将这场偷情戏码推向高潮。潘金莲深知绣鞋一旦坐实,不仅私情败露,更会暴露花园中的淫乱丑事。于是她向西门庆诬告小铁棍“到处嚷嚷”,借西门庆之手惩戒小铁棍,既掩盖私情,又借机敲打西门庆对宋惠莲的旧情。

这场寻鞋闹剧的精妙之处,在于作者以 “寻”为叙事核心,层层递进地铺陈戏剧张力。从最初的反复搜寻,到秋菊的误认受罚,再到陈经济的介入,每一次波折都在为最终的 “戏”与“打”蓄势。绣鞋既是潘金莲与陈经济私情的见证,也是西门庆对宋惠莲旧情的寄托,更是潘金莲维护地位、掩盖丑事的关键道具。一只小小的绣鞋,串联起多个人物,将欲望、嫉妒与权力的复杂纠葛展现得淋漓尽致。正如张竹坡所言,绣鞋的出现“使上文死去蕙莲,重新在看官眼中一照”。它不仅是对已逝人物的呼应,更是一面照见人性的镜子:潘金莲的狠辣善妒、陈经济的狡黠贪婪、西门庆的风流薄幸,都在这只绣鞋中显露无遗。这场绣鞋风波,看似是宅院里的家长里短,实则是明代市井社会欲望与权谋的缩影,展现出《金瓶梅》以小见大、见微知著的叙事功力。

二、精彩分享

1、只言片语

1闲人曰:失鞋寻鞋,小孩获鞋,大人以网巾换鞋,实为探穴;罚秋菊、打铁棍,潘金莲妒在惠莲,西门庆旨在遮丑。一只大红鞋搅起波澜,显露出西门庆与宋惠莲的旧情,明示了潘金莲与陈经济的勾搭。

2)文龙说:“陈经济一清秀少年,又非有家教子弟。取赎诸物,俱在金莲楼上,任其往来,西门庆果何心乎?”

3秋菊说鞋的几句话,纯真得可笑。张竹坡评秋菊:一句“先为敬济一映;” 二句“局外人眼目明;”三句“ 妙,何尝蠢!”

2语言解读

1春梅逼着秋菊去花园寻鞋,没找到。春梅对秋菊说:“你媒人婆迷了路儿──没的说了,王妈妈卖了磨──推不的了。”

人能言善辩为业,迷路隐喻没借口可找;磨需,卖磨后无法再春梅认定秋菊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两个歇后语连用。

2)陈经济说潘金莲:“你老人家是个女番子,且是倒会的放刁!”

番子”本是明朝东厂、西厂等处的秘密警察,后来口语中戏称放刁挟诈之人。

3秋菊在花园里翻出了一只宋惠莲的鞋,潘金莲责问西门庆:“还打张鸡儿哩!黄猫黑尾,你干的好茧儿!”

“打张鸡儿”是说他装傻;“黄猫黑尾”, “猫”谐音“貌”,“尾”谐音“里”,说他表里不一;“好茧儿”是指见不得人的事。这是俚语与比喻、谐音双关连用”。

3、精彩片段----小铁棍挨打

“西门庆----一冲性子,走到前边。那小猴子不知,正在石台基顽耍,被西门庆揪住顶角,拳打脚踢,杀猪也似叫起来,方纔住了手。”“这小猴子躺在地下,死了半日,慌得来昭两口子走来扶救。半日苏醒,见小厮鼻口流血,抱他到房裏问慢慢问他,方知为拾鞋之事---。”“这一丈青气忿忿的,走到后边厨下指东骂西,一顿海骂---,整骂了一二日还不止声”。

评点:西门庆对小铁棍 “拳打脚踢”,本质是为掩盖潘金莲绣鞋背后的私情;孩童“鼻口流血,死了半日”的惨状,暴露其肆意妄为的暴戾。一丈青 “指东骂西”的海骂持续两日,既是对西门庆暴行的控诉,更是对潘金莲阴狠的反抗。在主仆共取的西门府,一丈青的泼辣骂战以非常规方式挑战主仆秩序,展现“一丈青”这个人物的个性,潘金莲对此反常的沉默,暗示其同样忌惮丑事败露,形成一种微妙的对峙。这场闹剧以暴力开端,以骂战延续,撕开了深宅光鲜下的遮羞布,尽显西门庆府宅院的黑暗、人性的扭曲与底层的挣扎。

三、一家之言

1诗境与世情:《处世》在此回的隐喻与讽喻

回前诗:“风波境界立身难,处世规模要放宽。万事尽从忙里错,一心须向静中安。路当平处行更稳,人有常情耐久看。直到始终无悔吝,纔生枝节便多端。”

戴复古这首劝世之作,原是江湖漂泊者历经沧桑后的人生箴言,却在兰陵笑笑生的妙笔剪裁下,化作一面映照潘金莲乖戾命运的镜子,将儒家处世哲学与市井人物的欲望挣扎熔铸为充满张力的文学图景。

“万事尽从忙里错,一心须向静中安”精准切入潘金莲的性格悲剧,其行事乖张、急于遮掩的背后,恰是被嫉妒与贪欲灼烧的焦灼心境,越是试图掌控局面,反而越陷困局,于是就有“忙中出错”。

“才生枝节便多端”则暗合潘金莲因妒忌衍生的种种事端。从与李瓶儿的明争暗斗,到对宋惠莲的赶尽杀绝,再到此次绣鞋事件引发的宅斗风波,她的每一次妒火中烧,都有如将涟漪在西门府掀起惊涛骇浪。诗作表面是劝诫世人处世当宽和隐忍,实则通过潘金莲的荒唐行径,辛辣讽刺了被欲望吞噬者的可悲下场。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将文人雅言与市井俗事并置的手法,正是《金瓶梅》的独特艺术魅力。诗中“路当平处行更稳,人有常情耐久看”的中庸之道,与潘金莲跌宕起伏的疯狂行径形成强烈反差,既展现了世情小说 “以俗写雅”的创新,也暗含作者对晚明社会道德失序的批判。当儒家修身哲学遭遇市井权谋,当宁静致远的处世箴言撞上欲海沉浮的人性,“处世规模要放宽”的劝世意味便转化为对时代病症的深刻针砭。

这段诗与文的交融,不仅为潘金莲的命运轨迹提供了哲学注脚,更以互文手法拓宽了文本的阐释空间。它提醒读者:《金瓶梅》的市井故事里,始终跃动着传统文人对世道人心的深沉思考,而戴复古的诗句,正是架设在雅与俗、哲思与欲望之间的一座精巧桥梁。

2炮仗与尘埃:小铁棍的童真符号在《金瓶梅》世情书写中的隐喻嬗变

在《金瓶梅》这个成人的世界里,一个未成年小孩子的擅自闯入,给这个“少儿不宜”的世界平添了几许异样的色彩。

小铁棍儿最早出现在第二十四回的元宵夜里,当时陈经济正在与潘金莲金调情,“小铁棍儿‘笑嘻嘻在跟前,舞旋旋的且拉着敬济要炮仗放’”,陈经济嫌他碍事,给了他几只炮仗把他支走了。这个时候,小铁棍儿已经与经济、金莲的暧昧关系隐隐联系在了一起,仿佛就像埋伏下的一只未响的炮仗。

小铁棍第二次出现在上一回卷末,春梅因给瓶儿开角门忘了关,小铁棍跑了进来,从花丛中钻出来向春梅要果子吃,春梅给了他果子,告诫他说:“只怕他(指西门庆)看见打你”,此处已经伏下小铁棍挨打的线索。

此回小铁棍对经济说:“我昨日在花园里耍子,看见俺爹吊着俺五娘两只腿儿,摇摇摆摆,---在葡萄架底下拾了这只鞋。”由于把西门庆潘金莲的淫事抖了出,所以挨了一顿好打。

小铁棍儿在小说里局部情节的演进过程当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非常重要的作用的。到了第42回“豪家拦门玩烟火,贵客高楼醉赏灯”,曲终人散后,西门庆和王六儿在床上颠鸾倒凤,又被看完烟火的小铁棍儿看了个正着,一丈青走来把他拎走,骂道:“贼祸根子,小奴才儿!你还少第二遭死!又往那里听他去。”由此又照应到在花园里看到的淫事。由此可见,小铁棍儿并非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他的童真印证了西门府的污龊。

关于这个小铁棍儿最后的下落,在第95回“平安偷盗假当物,薛嫂乔计说人情”的开头,交代在西门庆死后没几年,这个家迅速败落,走的走了,逃的逃了,死的死了,“大家人来昭也死了,他妻子一丈青带着小铁棍儿也嫁人去了。”此时,这一部世情大书所有的人物都慢慢开始谢幕了,一切终将尘归尘,土归土了

3解构“淫”文字的表象:论《金瓶梅》露骨描写的社会批判与人物塑造

本回开篇574淫文字)写了西门庆与潘金莲的行房事。“不时吸吮西门庆玉茎”的细节刻画,以及“一脉泉通声滴滴,两情吻合色迷迷”的艳诗,常因露骨直白引发争议。这种情欲书写看似沉溺于感官刺激,实则是作者穿透礼教表象、直抵人性本质的文学利器。这些“淫文字”并非为博眼球的低俗展示,而是深植于晚明社会土壤的批判性表达。

从社会批判维度来看,此类描写是对晚明世风的真实写照。商品经济的繁荣催生了享乐主义思潮,封建礼教的桎梏与人性解放的冲动剧烈碰撞,西门庆宅邸中毫无节制的情欲狂欢,实则是当时富贵阶层糜烂生活的缩影,作者通过这些露骨场景,将晚明社会“礼崩乐坏”的深层危机暴露无遗,其批判力度远超单纯的道德说教。

在人物塑造层面,情色描写成为展现潘金莲复杂性格的关键笔触。不同于传统文学中或贞烈或柔弱的女性形象,潘金莲的欲望被置于叙事核心。她对情欲的主动索取与大胆追求,打破了封建女性 “存天理,灭人欲”的桎梏,既彰显其叛逆性格,也暗示其悲剧命运。这种直面欲望的刻画方式,使潘金莲超越了简单的“淫妇”标签,成为文学史上极具张力的立体人物。    

从艺术手法而言,《金瓶梅》的“淫而真”恰恰彰显了作者的匠心独运。“一脉泉通声滴滴” 等艳诗,以隐喻性的意象将私密场景转化为可感知的文学画面,既保持了情欲的冲击力,又避免流于低俗。这种将市井俚语与文学修辞结合的写法,开创了世情小说 “以俗为雅”的先河,展现出极高的文字驾驭能力。

这些看似 “淫秽”的文字,实则是《金瓶梅》解构封建礼教、透视人性本质的独特语言。它们如同多棱镜,既折射出晚明社会的光怪陆离,也映照出人性在欲望与道德间的挣扎。正是这种真实到近乎残酷的书写,赋予了作品超越时代的批判价值,使其成为中国古典文学中不可复制的巅峰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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