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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来旺谤主---一个奴仆的情欲与厄运

作者:麓山一闲人 阅读:116 次更新:2025-07-25 举报

第二十五回原题为“雪娥透露碟蜂情,来旺醉谤西门庆(7522字)”,故事情节:1)妻妾丫环打秋千(1269);2)雪娥对来旺说蕙莲傍主(926);3)来旺夫妻吵架(1268);4)来兴对潘金莲说来旺谤主(1968);5)西门庆求证醉谤及首尾事(1205);6)潘金莲力阻来旺外放(886)。此回的核心人物是来旺,一个下人,勾搭主人小妾在前,竟然扬言报复杀人,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一、主题故事

来旺从杭州回,见到第一个人是孙雪娥。来旺问:“(俺)媳妇子在竃上,怎的不见?”雪娥嘲讽说,“你媳妇儿如今不是那时的媳妇儿了,好不大了。”来旺见过月娘、西门庆交了差事。事后“悄悄送了孙雪娥两方绫汗巾,两双装花膝裤,四匣杭州粉,二十个胭脂”,雪娥则把宋蕙莲与西门庆苟且的事和盘托出。

晚上,来旺见家里“蓝缎子”问老婆:“是那裏的缎?谁人与你的?趂早实说。”宋蕙莲抵赖与西门庆丑事,说是有人故意抹黑。到次日,蕙莲到后边问玉箫谁人透露此事,只顾海骂,雪娥不敢认犯。“一日,月娘使小玉叫取雪娥”,“只见雪娥従来旺儿屋裏出来”,但蕙莲却在厨房;后来西门庆叫来旺,哪知“来旺従他屋裏跑出来。”以此都知雪娥与来旺儿有首尾。

来旺吃醉了,“和一般家人小厮在前边恨骂西门庆”,扬言要“把潘家那淫妇也杀了。”来兴因为与来旺有过节,即告知潘金莲。潘金莲事后告西门庆来旺扬言要杀人,而且说来旺与孙雪娥有首尾。西门庆找来兴、小玉求证,随即把孙雪娥打了一顿。

西门庆又找蕙莲对证来旺谤主一事,挡不住蕙莲的甜言蜜语,打算放来旺在外面张罗生意,被潘金莲得知,跟西门庆陈说外放生意的厉害,力止此举。

简评:此回以奴仆来旺的疯狂反噬,撕开西门府糜烂的遮羞布。来旺与孙雪娥的隐秘私情在前,却因妻子出轨而恼羞成怒,酒醉后公然谤主,扬言杀人,其狂妄之举既是情欲失控的宣泄,更是底层人物对主家权威的僭越挑战。西门庆虽查明雪娥与来旺的奸情,却仅施以惩戒,未彻底肃清隐患,尽显其在女色与家事上的昏聩与优柔。张竹坡说:“写西门之于雪娥,既察其奸,就该逐之使去,不可令其停留一日,庶足令金莲、经济暗地寒心,而亦处家之正道,即来旺于此亦可少数。乃糊涂一打便休。”也就是说,西门庆若能果断处置,本可震慑府中暗流,却因妇人之仁酿成后患。

潘金莲的介入则成为压垮来旺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敏锐捕捉到来旺威胁,借势煽风点火,以外放生乱为由阻断来旺生路,既铲除潜在敌人,也巩固自身地位。这场闹剧背后,暴露的不仅是西门府内纲常崩坏的乱象,更是主人面对情欲与尊严时的双重标准 —— 西门庆纵容自身私欲,却容不得奴仆的反抗;潘金莲为私利不择手段,将人性的阴鸷与凉薄演绎得淋漓尽致。来旺的悲剧,本质上是底层人物妄图以暴抗暴却终将被碾碎的必然结局。

二、精彩分享

1、简笔画像----来兴儿

这来兴儿本姓因,在甘州生养的,西门庆父亲西门达往甘州贩绒去,带了来家使唤,就改名叫做甘来兴儿。至是十二三年光景,娶妻生子。西门庆常叫他在家中买办食用,赚钱。近日因与来旺媳妇宋氏勾搭,把买办夺了,却教来旺儿管领。”

点评:这段文字虽未刻画来兴儿外貌,却通过身世勾勒其与西门府权力更迭的关联。改名彰显奴仆身份,娶妻生子暗示他在府中立足。西门庆将买办易主,源于对宋蕙莲的宠爱,却撕开奴仆阶层利益裂缝,直接激化来兴儿嫉恨。作为府中老人,来兴儿深谙权力规则,向潘金莲告密来旺谤主,既是失势后的报复,更是底层奴仆的生存算计。来兴儿告密之举不仅改变来旺命运,更成为西门府暗流涌动的催化剂,堪称被畸形利益博弈的典型。

2、只言片语

1)闲人曰:来旺与雪娥有私在前,怎敢詈主人勾引己妇,来兴说来旺谤主意在私欲,金莲阻来旺外放乃赶尽杀绝。可叹的是,蕙莲秋千飞起,来旺即入苦海。

2)文龙说:“宋蕙莲,蟹也,一释手便横行无忌。潘金莲,蝎也,一挨手便掉尾蛰人。西门庆,蛆也,无头无尾,翻上翻下,--任人撮弄。”

2、语言解读

1)月娘叫陈经济推送秋千,经济是“老和尚不撞钟──得不的一声”。

撞钟应属年轻和尚,老和尚沉稳持重,与不撞钟的反常行为形成反差,此处以老和尚喻陈经济对推送秋千一事的急切态度。

2)作者说宋蕙莲:“东净里砖儿──又臭又硬”。

古时家宅厕所建在房屋东侧,故名东厕,又叫东净。这里的意思宋蕙莲对偷情一事死不认账。

3)潘金莲说西门庆“左右的皮靴儿没番正,你要奴才老婆,奴才暗地里偷你的小娘子,彼此换着做!”

其中“番”就是“翻”,指皮靴的左右脚不分,意思是彼此彼此。

4)孟玉楼回怼:“为驴扭棍伤了紫荆树”。

意思是比喻为了惩治某人,无意中伤害了有关人。

3、精彩片段----蕙莲骂来旺

妇人道:“呸,怪囚根子,那个没个娘老子?就是石头狢剌儿裏迸出来,也有个窝巢儿;枣核儿生的,也有个仁儿;泥人肏下来的,他也有灵性儿;靠着石头养的,也有个根绊儿。为人就没个亲戚六眷?此是我姨娘家借来的钗梳,是谁与我的?白眉赤眼,见鬼倒路死囚根子!”

那妇人便大哭起来,说道:“贼不逢好死的囚根子,你做甚么来家打我!我干坏了你甚么事来?你恁是言不是语,丢块砖瓦儿也要个下落。是那个嚼舌根的没空生有、枉口拔舌调唆你来欺负老娘!”

评点:宋蕙莲借“石头狢剌儿”“枣核儿 ”“泥人肏下”等俚俗意象,如连珠炮般凌厉将泼辣狡黠的市井气展露无遗,其脱口而出的俚语、粗话与反问句式,将她强词夺理、颠倒黑白的市井泼妇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那些充满烟火气的骂词,既是捍卫自身利益的武器,也是底层人在权力夹缝中挣扎的呐喊,使文本在文学性之外,更具鲜活的社会学价值。这段骂战,堪称《金瓶梅》以语言塑造人物、折射世情的经典范例。由此可见,作者对民间语言的精妙运用,在此达到炉火纯青之境。

三、一家之言

1秋千场上的欲望与沉沦:西门府的纲常崩塌

一群妇人到花园打秋千,“先是月娘与孟玉楼打了一回。”接着潘金莲、李瓶儿“两个妇人玉手挽定彩绳,将身立于画板之上”,宋蕙莲、春梅在下相送。

西门府众妇人次第登场,吴月娘率先垂范,孟玉楼端庄相伴,潘金莲与李瓶儿娇笑推搡间,裙摆飞扬,勾勒出豪门妻妾争艳的鲜活图景。作者以“红粉面”“玉酥肩 ”的细腻笔触,将女性群像的柔美与欢愉渲染得淋漓尽致,却又暗藏机锋,这场花园秋千戏,宛如一幅绮丽的浮世绘,将西门府内的尊卑秩序、情欲暗流与命运隐喻一并勾勒。

陈经济进来,月娘叫他推秋千,于是泼步撩衣向前说:“等我送二位娘。”

陈经济的介入瞬间打破平衡,他借推秋千之机,先是攥住潘金莲裙带亲昵调笑,继而掀起李瓶儿底衣肆意轻薄,举止间尽是逾越礼教的浪荡。吴月娘不仅未加斥责,反而默许其行为,恰如张竹坡所评,正是主母的失察纵容,为陈经济与妻妾的私情埋下祸根。这场闹剧不仅撕开了西门府表面的尊卑礼法,更暴露出豪门内宅情欲失控的荒诞本质。

事后玉箫和蕙莲两个打立秋千。“这蕙莲手挽彩绳,身子站的直屡屡,脚跐定下边画板。也不用人推送,那秋千飞起在半天云裏,然后抱地飞将下来,端的恰似飞僊一般,甚可人爱”

最具宿命意味的当属宋蕙莲的秋千之舞,她凭借西门庆的宠爱,挣脱奴仆身份的桎梏,在秋千上“飞起在半天云里”,飞扬的姿态既是对权力的僭越,亦是对自身命运的不自知。玉箫与之同戏,同样暗含隐喻 —— 两个恃宠而骄的下人,此刻虽享尽风光,却不知高处不胜寒,坠落的悲剧早已在飞扬的裙裾间悄然酝酿。秋千这一原本象征欢愉的意象,在此成为命运轮转的残酷预言,道尽大宅院中无数女子“飞得越高,跌得越惨”的无常宿命。

2、三番乱下的横祸:西门府的崩塌预演

本回以一个“乱”字为纲,从伦理失序、言语失控、决策混乱三个维度西门家族光鲜表象下的腐朽肌理,西门府内,尊卑纲常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彻底迷失在欲望的漩涡之中。

乱伦:纲常崩坏的狂欢。花园秋千架下,主仆、尊卑的界限在嬉闹中荡然无存。主妇与丫鬟同戏,陈经济身为女婿竟公然拉扯二娘、三娘裙带,此外,孙雪娥与来旺的私情更将主仆关系践踏殆尽。这场看似欢愉的秋千游戏,实则是封建伦理秩序的集体叛逃,每个人都在欲望的驱使下,突破礼法的最后防线。

乱言:暗流涌动的祸端。来旺酒后狂言要取西门庆性命,看似莽撞,实则是长期压抑的愤怒与不甘的总爆发;来兴挟私告密,借潘金莲之手除去眼中钉;小玉的随意揣测,更将隐秘私情公之于众。这些充满个人目的的言语,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府内掀起惊涛骇浪,将矛盾彻底激化。

乱信:决策失当的根源。西门庆在众人言辞间摇摆不定,先是轻信来兴的谗言,后又被蕙莲的巧语迷惑,最终仍被潘金莲的 “利害关系”说服。这种毫无原则的决策方式,暴露了他作为一家之主的昏聩无能,也让整个家族在混乱中失去了最后一根定海神针。

关于来旺的行为逻辑,看似突兀,实则是底层奴仆在尊严被践踏后的绝望反抗。尽管他与雪娥有染在先,但妻子被主人霸占,无疑是对其男性尊严的致命打击。在封建等级制度下,这种双重背叛带来的耻辱感,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理智,使其铤而走险。而西门庆在处理家庭矛盾时的优柔寡断、偏听偏信,更是加速了这场危机的爆发。

本回通过对西门府“乱”象的全方位刻画,生动展现了封建家族内部的腐朽本质。人物间复杂的利益纠葛、扭曲的情感关系,以及整个家族在欲望与权力中逐渐沉沦的过程,不仅是对个体命运的写照,更是对封建社会制度的深刻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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