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诗中的美国竞选而窥其议会制延革之史实

从清诗中的美国竞选而窥其议会制延革之史实

·翟 峰

灯下，闲翻《黄遵宪诗选》。

有首《纪事》，细细读来，颇有兴味。

140年前,黄遵宪作为大清国当时派驻美国旧金山的总领事，虽其脑后拖着辫子、身着清朝官服，却既曾有过驻日使馆参赞、新加坡总领事等驻外使节的老练外交家之经历，又曾是一位见多识广、目光敏锐、善观细察、触景生文的卓越的中国诗人。

黄遵选于1882年至1885年在美国旧金山任职期间，因恰逢1884年（即清光绪十年）美国之大选，即在其全程目睹美国该次合众党暨共和党竞选总统之大选中，不仅如实记录了其所见所思，而且还适时采用传统、生动的中国诗歌形式，为中国诗坛创作并留下了一组别有风味和趣味的题为《纪事》之纪实诗（全诗见文末附录）。

此组《纪事》诗，其诗法直叙，言简意赅——

此诗从美国合众党暨共和党之两党鸣号击鼓、结队过市、发表政纲写起，继而写其两党为拉选票各自吹嘘、彼此攻讦的百出丑态，最后写了作者个人深邃、别样之看法。

诗中的浓墨重彩之处，自然是两党相争一段。

一党先说：一旦当选，就做到“通商与惠工，首先保护策”“家家田舍翁，定多十斛麦”“譬如耶酥饼，千人得饱食”。

另一党立马反击说：彼党“党魁乃下流”“少作无赖贼，曾闻盗人牛。又闻挟某妓，好作挟邪游”，这等“面目如鬼蜮，衣冠如沐猴”的人，岂能相信？

于是，两党相互揭丑，简直到了“颜甲十重铁，亦恐难遮羞”的地步。

演说后，两党又各施胜仗——

除以“重施甘言诱”之外，又以物贿赂，从“茁芽茶”、“酿花酒”，到“取足供媚妇”使用的“钗钏”，简直是应有尽有！

除“广场千人设”之外，又大走姻亲后门，即“知君有姻族，知君有甥舅”，统统“丁宁复丁宁”，多出“提挈力”。

最后，居然发展到双方相互暗杀之极端。

撰此，作者不无感叹地曰——

“乌知举总统，所见乃怪事”“至公反成私，大利亦生弊”！

此诗写于光绪十年，即公元1884年，距今已有一百多年了。

作为当时憧憬资产阶级国家民主政治制度的政治家，该文作者只能攀登上其所处的社会时代的先进思想峰峦，自然无法看到政党之间的斗争，实则系资产阶级民主制度之必然产物。

因此，该文作者当时设想的“尚能无党争，商想太平世”之域境，只不过是个一时之幻想。

而此，即正是该文作者受当期阶级与时代局限之所在呵！

然则，该文作者当时以写实之笔，直接窥视当年美国议会两党竞选中的种种有关难掩之殇雅行径，对于今天我们认识资产阶级议会之民主政治的本质，可谓亦是大有之裨益的。

因为，此足以使当今那些仍然认为西方议会民主什么皆好的人，能因此而稍微清醒一些。

再有，此诗笔触之细腻，形象之生动，语言之幽默，这在外国题材的诗作中亦是不多见的。

正是鉴于此，笔者才蓦然认为：

此诗的确值得相关研析外国议会内幕之人士、甚而众多关注于此之读者，驻目一阅！

附录：纪 事 （作者 黄遵宪）

小序：

甲申十月，为公举总统之期。合众党欲留前任布连，而共和党则举姬利扶兰。两党半争，卒举姬君。诗以纪之。

一、击我共和鼓，吹我共和笳。书我共和簿，擎我共和花。请听吾党语，汝众勿喧哗：人各有肺腑，人各有齿牙。一身比尺土，聚众成国家。此乃众人父，所举勿参差。

二、此党夸己党，看我后来绩：通商与惠工，首行保护策。黄金准银价，务令昭画一。家家田舍翁，定多十斛麦。凡我美利坚，不许人侵轶。远方黄种人，闭关严逐客。毋许溷乃公，鼾睡卧榻侧。譬如耶酥饼，千人得饱食。太阿一到手，其效可计日。彼党斥此党，空言彼何益。

三、彼党讦此党：党魁乃下流。少作无赖贼，曾闻盗人牛。人闻挟某妓，好作狭邪游。聚赌叶子戏，巧术妙窃钩。面目如鬼蜮，衣冠如沐猴。隐慝数不尽，汝众能知不？是谁承馀窍，竟欲粪佛头。颜甲十重铁，亦恐难遮羞。此党讦彼党，众口同一咻。

四、 某日戏马台，广场千人设。纵横乌皮几，上下若梯级。华灯千万枝，光照绣帷彻。登场一酒胡，运转广长舌。盘盘黄须虬，闪闪碧眼鹘。开口如悬河，滚滚浪不竭。笑激屋瓦飞，怒轰庭柱裂。有时应者者，有时呼咄咄。掌心发雷声，拍拍齐击节。最后手高举，明示党议决。

五、演说事未已，复辟纵观场。铁兜绣裲裆，左右各分行。宝象黄金络，白马紫丝缰。橐橐安步靴，林林耸肩枪。或带假面具，或手执长枪。金目戏方相，黑脸画鬼王。仿古十字军，赤旆风飘扬。齐唱爱国歌，曼声音绕梁。千头万头动，竞进如排墙。指点道旁人，请观吾党光。

六、众人耳目外，重以甘言诱。浓绿出芽茶，浅碧酿花酒。斜纹黑普罗，杂俎红毾毭。琐屑到钗钏，取足供媚妇。上谒士雕龙，下访市屠狗。墨杘与侏张，相见辄握手。指此区区物，是某托转授。怀中花名册，出请纪谁某。知君有姻族，知君有甥舅。赖君提挈力，吾党定举首。叮咛复叮咛，幸勿杂然否。

七、四年一公举，今日真及期。两党党魁名，先刻党人碑。人人手一纸，某官某何谁。破晓车马声，万蹄纷奔驰。环人各带刀，故示官威仪。实则防民口，豫备国安危。路旁局外人，各各捩眼窥。三五立街头，徐徐拈颔髭。大邦数十筹，胜负终难知。赤轮日町中，已诧邮递迟。俄顷一报来，急喘竹筒吹。未几复一报，闻锣惊复疑。抑扬到九天，啼笑奔千儿。夜半筹马定，明明无差池。轰轰祝炮声，雷响云下垂。巍巍九层楼，高悬总统旗。

八、吁嗟华盛顿，及今百年矣。自树独立旗，不复受压制。红黄黑白种，一律平等视。人人得自由，万物咸遂利。民智益发扬，国富乃倍蓰。泱泱大国风，闻乐叹观止。乌知举总统，所见乃怪事。怒挥同室戈，愤争传国玺。大则酿祸乱，小亦成击刺。寻常瓜蔓抄，逮捕遍官吏。至公反成私，大利亦生弊。究竟所举贤，无愧大宝位。倘能无党争，尚想太平世。

注：作者翟峰先后加入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四川省作家协会，曾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经济时报、解放军报、法制日报、人民法院报、检察日报、四川日报和中国人大、北京人大杂志等报刊的文化文学副刊暨民间文学、荒原文学等文学期刊发表散文、诗歌、故事等类作品，并曾在中国作家网、中国作家库、中国诗歌网暨人民网、中国网文化频道等网媒发表诗（散文诗）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