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之岳
华之岳
文/张广林
华之岳是一位老党员,老干部,也是我的一位老同事。他身材不高,长着一张淳朴、善良、坚毅的关中脸,一双灼灼有神的眼睛透出坚韧与智慧的光泽。我与华之岳在政府的一个部局工作过,我是局长,他是副局长,但他比我年长了十多岁。在办公大楼里他恭称我局长,出了办公楼我亲切地称他老兄。
我们两个在一个战壕里工作中十分协调,相处的很愉快,像一个人似的。局里的各项工作在政府部门中也十分的出彩。遗憾的是由于华之岳年龄大了,我们在一起工作了二三年他就到龄退休了。
华之岳这个人喜欢读书,尤其喜欢读马列理论书籍,在当今社会可谓是凤毛麟角。这可能与他在中学教过政治课有关系。为此他成了市图书馆里的常客,不论刮风下雨寒冬腊月,图书馆里常常晃动着他不高的身影。
记得上班期间的一个周日,几个朋友相约出去钓鱼,我想起了华之岳。一个电话打过去,华之岳捂着电话吭哧了片刻,反问道:“今天是星期天吧?”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是星期天我约你啊!
他笑嘻嘻地回道:“既然是星期天,钓鱼就不是工作,我就可以不接受这个任务。”
“为什么?劳逸结合很重要的老兄。出去玩玩,换换心情,运气好了还能钓几条鲫鱼,炖锅鱼汤喝美味又营养。”我不舍地鼓动着华之岳。
“哪跟哪的事,我现在是精神缺营养,身体好着呐不缺营养,鱼汤还是给你留下吧。”
这老兄是腮帮子上贴膏药,给我不留脸面。他的回答噎的我张口结舌无话可说,我气呼呼地对着话筒喊道:“去吧!去你的图书馆吧。见过泡澡、泡妞的,没见过泡图书馆的,别泡的爬不出来了。”
解甲归田的华之岳虽然没有了官职,但依然没有忘记自己共产党员的身份。一枚合金材料制作的党徽一直在胸前缀着,不管换什么衣服,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把党徽别上,时刻提醒着自己是名共产党员。这老兄,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退休后,华之岳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党组织关系转到了所居住的社区,从此他告别了机关,生活在一个新编织的家庭里,也由此渐渐淡出了我的视野。
几年后的一天,我偶然遇到了一位政府机关的朋友,他一脸肃穆,故弄玄虚的表情问我:“华之岳你还记得吗?”
我心里一惊,竟“噗噗”的慌乱起来,顷刻间便荡起了秋千,一会上一会下的,以为这老兄发生什么意外了,人年龄大了,生老病死不过是人间的常态,世上之人谁又能躲得过去。
朋友乜斜着眼睛看着我紧张的模样,笑了,“你以前的搭档,这华之岳现在成社区名人了,帽盖子上绑辣椒,抡红了。”
在我惊异期待的目光中,朋友告诉我,这个华之岳老先生从退休后一直坚持不懈地参加社区组织的各项活动,对社区党支部组织的学习,他一次不落,光政治学习笔记足足记了三本。每年元旦一过,他就把自己一年的党费足额全交了。一次七一党的生日前,社区组织党员去市里的锦绣广场参观党史展览,华之岳家里有事耽误了时间。当他到社区时,车已经开走了,这老家伙拖着两条病腿硬是自己走到了广场。现在华之岳成了社区党员的一面旗帜,都说夕阳红,人家这才是真正的夕阳红呐。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人的记忆呢?我以为华之岳已经远离了我的社交圈,此刻,我才感到这老家伙还牢牢地藏在我的心底,成了挥之不去的幽灵。
正是:
老树灿新芽,夕阳绽锦华。
春风八秩岁,心和碧天霞。
一一五绝·华之岳(新韵)
世上的一切都有其运行的基本规律。2020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横扫了我所居住的城市,恐慌、疑惑过后,暂时停摆的社会逐步恢复了它的正常生活状态。此时的我也已经退休多年了,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工作也不例外。如果说工作时尚有梦想,期盼着事业的精彩和工作的成绩,而对一个退休人员来说,只剩下梦了。退休后平日里除了负责老科协的工作,发挥点余热外,倒有了大把的休闲时间供自己消遣。
疫情过后的第一个春暖花开,莺歌燕舞的日子,我独自散步到古城的湖畔。夕阳西下,一弯清澈湖水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湖面泛起点点金子般的晶莹。柔柔的风从面颊掠过,徐徐送来阵阵花草的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漫步在蜿蜒幽静的林间小道上,突然,我远远地看到对面走来一个老翁,但见他白发飘逸,步履沉稳。这不是华之岳吗!走近前来,果然是华之岳。欣喜令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摆动而凝固,当我们像年轻人一样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欢呼雀跃时,眼睛却挂上一层晶莹的泪帘,那一刻我们仿佛回到了曾经一起工作的、已经久远的日月。
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华之岳,这个已经年逾八十岁的老翁,虽然风雨在他的脸上雕刻了岁月无法掩饰的沧桑痕迹,但依然的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眼睛透出的善良、睿智风采还原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华之岳。曾经以为老去对我们还很遥远,现在才知道青春对于我们已经是很久远的时光了。
“嗯,嗯,老兄变化不大,老而强健,亦不失当年风采。”我极力掩饰着岁月带给自己的沮丧神情。
“老啰,岁月不饶人,人活七十古来稀,我都八十的人了。”华之岳感慨不已。
“身体没有大毛病吧?”
“哪能呢,我现在是除了工资不高,血压、血糖、血脂都高。还好,我现在已经习惯与病和平共处了,每天的三顿饭可以少,每次一大把药一点都不能少。”
“都是老年病,身体的零部件都转了几十年了,还能没个毛病。我到老兄你这个年龄,身体能像你现在这样就烧高香了。”我紧攥着华之岳的手,似乎生怕一松手这老家伙就会瞬间消失般的不舍,“现在还写东西吗?”
华之岳是教师出身,有很好的文字功底,年轻时就常在报纸、杂志上发表自己的作品。正是得益于他写得一手好文章,被乡政府从学校借调到乡机关码文字、爬格格,给乡领导写个讲话稿,为乡政府写个总结什么的。这些蝌蚪似的的文字被他码的有模有样的,竟一发不可收拾。他像一块金子,被伯乐拂去了蒙着的尘土而熠熠生辉,芝麻开花节节高,很快从乡政府调到了区上,后来又被提拔当了领导。在区政府区志办做主任期间华之岳主持编辑了厚厚的区志,给后人留下了难得的珍贵资料。
“不行了,不行了,”华之岳摆着手乐呵呵地说,“眼睛看书都用上放大镜了,离开那个玻璃片,字不认识我,我不认识字。人老无能,神老不灵,记得你比我小一轮?”
“可惜了,可惜了。”我不住地摇着头,一脸的遗憾和无奈。
听了我莫名其妙的话,华之岳疑疑惑惑地看着我,“什么可惜了?”
“是这样。今年是党的百年华诞,老科协组织了一个文学社,搞了一个庆祝百年华诞的征文活动,你是党员中的老秀才了,还想请你不吝笔墨写几篇征文稿件呢。”
“我能行?”华之岳有些不自信地看着我,“到我这个年龄做事就是老母鸡上树,硬充英雄了。”
“你老兄的文字功底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三斤子姜不如一斤老姜。步履的蹒跚踉跄不是灵魂的羞耻,不是行不行,是想不想。你一动笔,必定是妙笔生花语出惊人的。行,你老兄一定行的。”
老牛亦知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与华之岳在湖畔分手后的第三天,我便接到了华之岳的电话,他约我在小区附近的街心花园见面。
晚春的街心花园是一张鸟语花香的美丽画卷,人们的脸上个个洋溢着取得抗击疫情阶段性胜利后的喜悦。华之岳挎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依然是步履蹒跚,举止迟缓。看到我,华之岳兴奋地孩子似的向我招着手,头上飘逸着晃眼的银发,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却泛着艳艳的红光。他迫不及待地从包里取出一叠纸来递给我,“嘿嘿,任务完成了。我是以一个党员的身份接受你下达的任务的,党的百年华诞这个日子让我这个老家伙遇到了,挺幸运的。作为一个老党员,应该对党的生日有所表示。”
随着他掏包的动作,一张纸片跌落地上,我弯腰捡了起来,是一张抗疫两千元捐款收据,收款单位是社区党支部。我举着收据,有些吃惊地问道:“老兄你捐的?”
“这张与你没关系,不是让你看的。”
“你一月养老金多少钱?”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华之岳。
“四、五千元啊,花不完的。”华之岳默默从我手中接过收据,说:“人老了,想出去旅游走不动了,想多吃点胃就开始抗议了,孩子们都有自己稳定地收入,要那么多钱数着玩呐。你,你还是看稿子吧,看能用不能?”
我稳定了自己翻江倒海般的情绪,飘了一眼面前的这位老兄,把思路从收据的事里拉回来。我一边翻看着稿件,一边缓缓地说:“咱们党百年华诞正是朝气蓬勃的青壮年,你老兄才八十岁,还是小年轻呐,你要好好活,争取活到建国一百周年。”
我粗粗地翻看着华之岳创作的一篇散文和两首诗歌,手捧这叠薄薄的稿纸,竟令我心潮澎湃沉重起来,在现在的人们多使用电脑书写文章,鲜有人动纸笔的年代,对于一个视力不好耄耋之年的老人能一笔一划地书写这几篇稿件需要付出多大的精力!这就是一个党员的觉悟,一个老党员对党的热爱之情一览无遗。华之岳虽然已经远离了风华正茂的青春,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有着自己翱翔的天空。
我痴痴地盯着鹤发童颜,满面春风的华之岳,那一刻,让我瞬间想起一首歌曲里唱的歌词:“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像春天。”
华之岳,不正是千百万普通共产党员的代表吗!世上的最美是人格的美,在我崇敬的目光里,华之岳不高的身材竟越来越高大巍峨起来,慢慢定格成中华大地上一座耸立不朽的山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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